“土肥原师团的两个支队,究竟跑来山西做过什么?!他们去晋西南包抄阎锡山的侧后,有建树吗?现在一转眼,他们又要收兵回河南了——渡过黄河进攻陇海路?”
提出疑问的,是一大早就从丰店县城匆匆赶来的联队长大冢康介。然而他的话音落下了许久,作战室内的与会者也没有一人回应。
显然,他们此刻心中紧张的并非单纯的“客军”土肥原师团之去留,而是由此牵涉到的本部濑名师团的应变。
“两天前,我才与师团长和加藤旅团长通完电话,”终于,萩原少将语气迟缓地开了口:“按照我师团原定的作战计划,主力前锋正在沿着同蒲路、向这条铁道线的终点发起攻击;如不出意外,几天时间就会完成对同蒲铁路的全线占领。可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现在突然紧急要求第一军全力配合徐州会战,那么,接下来就必须考虑土肥原师团抽调离开山西后的局面!”
目前,濑名师团的加藤旅团在师团长濑名中将的亲率下,与师团直辖的炮兵、工兵、骑兵、辎重兵联队进占运城一带,作为进攻晋南中国军卫立煌部队的主力。
“根据昨天下午师团司令部发来的电文,前线攻击方向分布如下——”旅团参谋长河边健次郎走到了墙上悬挂的大幅地图前,用长长的指挥棍边说边点:“从运城出发,右路攻击同蒲铁路终点站蒲州,中路直取芮城,左路进抵平陆。完成上述三地的占领后,最后发起对中条山的总攻。”
众人的目光,随着河边参谋长的指挥棍移来移去,但在他们的内心当中其实都清楚:真实的攻击,绝不可能像指挥棍那样腾挪得轻松自如。
“现在,摆在我师团面前的一大困境是,原本土肥原师团的石黑支队、酒井支队分别驻防在运城以北的同蒲路上,一个在闻喜,一个在侯马,堪称我师团主力的有力后卫;”旅团长萩原晃接过了参谋长的话题:“可是现在他们即将奉命紧急返回河南,而这两个支队撤走后,在同蒲路上留下了长达一百五十公里的防卫缺口——我旅团西条联队秋明大队,眼下最远也仅仅前伸到了临汾,这就意味着临汾与运城之间,接下来将没有任何守备部队!”
作战室里再一次群相耸动:同蒲路是濑名师团前线主力的唯一补给运输通道,如今,在这条堪为生命线的同蒲路上,却要出现如此之长的守备空缺,委实令人深感恐慌。
“下元师团呢,他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再派一部兵力进入同蒲路沿线吗?”大冢康介继续不满地跳出来发牢骚:“难道他们也要被整体抽调离开山西?”
“即便不被抽离山西,下元师团也自顾不暇了!”萩原旅团长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冷冷地答道:“他们的苫米地旅团刚刚在参与四面围攻太行山的作战中遭受不小的损失。何况,他们还要把守邯长公路和屯临公路,对付经常袭扰那里的中央军和八路军,拱卫保障我师团主力的左翼安全——到时候,濑名中将的左翼能够做到不出麻烦,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右翼呢?隐藏在右翼的威胁,应该更大吧……”另一个联队长西条重平目光呆滞地盯着地图,嘴里自言自语般地念念有词。
作战室里的多数人都听到了他的这番话,旅团长萩原少将甚至瞥了他一眼。
但同样没人应和。
西条重平此刻所说的右翼,便是晋西南的广袤山区,那正是濑名师团主力所驻扎的运城以右方向。自今年(1938年)二月下旬开始,濑名师团主力率先进攻了晋西南,击溃了退守盘踞在那里的阎锡山晋军余部。然而随着师团主力调出晋西南、转为沿同蒲路向晋南卫立煌部作战,留守的加藤旅团佐佐木联队一部(后来又加强为佐佐木支队)就陷入苦战,直到被彻底逐出了晋西南地区。
西条重平担忧的,正是晋西南阎锡山势力的进一步反攻——他曾率领联队一部从同蒲路上跨到汾河西岸作战,深知其险恶。眼下,退守晋西南边缘的佐佐木支队,能不能被对手一口一口蚕食掉都不敢保证,又何谈有力量拱卫濑名师团主力的右翼安全?
旅团长萩原晃重重叹了一口气,从众人聚集的长桌前站了起来,踱步到了作战室一侧的巨型沙盘前,两眼盯着制作精良的沙盘,默然不语。
见此情形,包括河边参谋长在内的其他诸人,也都朝着沙盘聚拢过来。沙盘已经被旅团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们、按照方面军司令部以及濑名师团主力的最新部署,重做了旗帜标识。
萩原少将从河边健次郎的手里要过了指挥杆,在沙盘上戳点着:
“这次我师团主力向晋南发动总攻的方向,主要是依托南同蒲铁路线及其左右进行。挡在濑名中将锋芒正面的,是中国军第二战区卫立煌的中央军残部。相信总攻一旦展开,敌人不会支撑太久就将渡黄河南逃。”
讲至这里,旅团长少将有意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真正考验未来局面的,乃是濑名中将一旦率部攻占晋南完毕,其身后留下的重大隐患——刚才诸位已经提及,我师团主力目前所在位置的左翼和右翼,其安全形势十分严峻。左翼有中条山余脉里的中央军以及太行山里的八路军,时常跳到邯长公路和屯临公路上搞动作;右翼的晋西南吕梁山区,则是山西土皇帝阎锡山晋军的活跃范围……”
见旅团长少将又停顿了下来,参谋长河边大佐适时地继续分析:“濑名中将为此非常担心,担任其左翼右翼屏障的下元师团主力、和佐佐木支队,一旦顶不住中国军的攻势,敌人就会从东西两个方向压迫到同蒲铁路线上,袭扰甚至切断我师团主力原本就已经空虚脆弱的后方补给线!”
萩原晃闭上了眼睛,缓缓点着头,似乎在做冥思苦想。
“所以,濑名中将刚刚给我旅团司令部下达了最新指示,”河边参谋长正色道:“即日起,我旅团主力迅速向同蒲路收缩并拢,首先要确保自文城至临汾区间的铁路公路的畅通无阻;确保灵石、韩信岭、霍县、赵城、洪洞、临汾这六地及其沿线的治安安全!更重要的是,一旦土肥原师团的两个支队从同蒲路上的闻喜、侯马一线撤离,我旅团必须尽快组织兵力,从其手中接防。”
大冢康介和西条重平两个联队长,听到这里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尤其是后者,心情格外沉重。
眼下,同蒲路上的灵石、韩信岭、霍县以及赵城这四处据点,是由前不久才从河北调入萩原旅团的一个补充步兵大队分兵守备着,该补充步兵大队已经改编为萩原旅团的独立守备第二大队。
此外,西条联队秋明步兵大队,则驻防在洪洞和临汾两地。
果然,河边参谋长将目光投到了西条重平的身上:“西条大佐,立即命令你联队高木步兵大队,从关门山脚下全体撤离,返回文城西郊杨村兵营!”
“嗨咿!”
西条联队的高木步兵大队,由大队长高木少佐率领着参加了日前的四面合围战役,眼下仍滞留在关门山脚下的西坪村,与八路军徐旅支队一部形成对峙。西条联队的龟田步兵大队,则已经返回了文城西郊的杨村兵营,正在休整。
“西条联队主力集结后,即准备南下同蒲路,向临汾以南方向前出,从土肥原师团两个支队的手中,接防侯马和闻喜,强化南同蒲路治安力量——西条君,你后面的担子最重,这就去亲自部署执行吧!”河边参谋长朝着西条联队长挥了挥手。
目送着有伤在身、一瘸一拐的西条重平离去后,旅团长萩原晃打量了一下留下来的几个人,心情沉重地说道:
“现在,让我们来面对小榆树山慰安妇密营的头疼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