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长赵木头的性情属于随遇而安——从他的本意出发,他是不愿意离开中央军391团的,毕竟那里作战的机会多,而且在兵营里和特务连的弟兄们一起摸爬滚打,显然更快乐豪爽。如今他却关进文城,与军统的人一样变成了地工,躲藏在日伪军警的刺刀枪口之下,畏首畏尾,难于伸展。
不过,既然他奉若神明的秦团座把他派了过来,上尉赵木头也就乐于听命。何况与军统的人打上这么一段时间的交道,他深刻体会到了地工的凶险与刺激:诸如躲藏在人群里朝着伪市公署的汉奸首脑开火,穿上一身日军军官的服装大模大样混入鬼子兵站安放炸弹,都与他率领部队明火执仗地攻防作战大为不同,也另有一番刺激。
就在他此次陪同军统女少校离开文城、返回大榆树山团部之际,那个看上去颇不起眼的军统中尉李彦,竟然与八路军潜伏在文城的人串联到了一起,而且搞了一出破袭日本人诊所的大戏码。除了自己人彭三喜的被除掉灭口令人感到悲愤,特务连长对那场破袭战的全过程还是极为钦佩的,甚至大有一种未能亲自参与其中的遗憾。
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晚上,更换了新落脚点的军统女少校,马上给他交代了新的刺激任务:除掉替日本人为虎作伥的汉奸侦缉队队长孟龙生。
这其实算不上是一个新任务了——在离开文城之前,赵木头已经和两名特务连的部下持续跟踪了那个汉奸队长许久,只是一直未能找到下手的合适机会。
并且在军统的王少校看来,侦察鬼子在小榆树山里的重大机密,显然要比除掉一个地痞出身的汉奸头子更为重要。所以这一制裁行动就始终没有作为必杀令而全力以赴。
如今则大为不同了——刚刚过去的这场文城潜伏者的危机,给军统敲响了警钟。据悉,那个和赵木头有过一面之交的八路军肖某人,就是在潜伏文城期间被昔日的晋军部下认出并敲诈,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惊心动魄事件的发生。
“看到了吧?除恶要尽,否则就会遗患无穷;”此刻,王穗花少校坐在新屋一张破旧的圆桌前,对年轻的中央军上尉教导着:“那个孟龙生在文城厮混多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地头蛇;如果说之前我们要除掉他,是为了给牺牲的情报二组同志周怡报仇,那么现在就远不止这些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赵木头,一时有些走神,他紧盯着裹着一件黑色毛衣的王穗花的臂弯,那臂弯此刻就支颐在圆桌桌面上,时髦华丽的毛衣与破败残旧的桌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让特务连长又一次在心底发出了感叹:面前这个军统女人真的很了不起,富贵的东西消受得起,贫贱的东西同样忍耐得下——是个干大事的人!
想到这里,中央军特务连长的思绪越发开起了小差——他联想到了在丰店县城驻防时、团部借住的那户人家的女子:美丽华贵的女主人,还有俊俏活泼的丫鬟孙妮儿。
妮儿,你还好吗?在平泉县过得安逸吗?木头大哥好想你啊!
灯影下侃侃而谈的军统女少校,终于发现了赵木头心不在焉,于是用手指头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想什么呢!我说的这些你都听进去了吗?”
特务连长一愣,瞬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搔搔自己的后脑勺:“听进去了,听进去了,要尽快干掉那个姓孟的侦缉队长,免得遗留后患!”
王穗花被气乐了——面前这个留着平头的中央军丘八上尉,居然可以一心二用!比李彦那个草包强多了。
说到李彦的草包,其实军统女少校近来开始意识到了前者逐渐的成熟与练达。单就这次紧急应对特务连士兵彭三虎被俘的危机而言,李中尉做为当时情报二组的最高长官所指挥的行动,可谓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结局也无可厚非。
问题在于王穗花长久以来一直将这名跟随自己左右的副手视为草包,一时之间,很难扭转印象。
“李中尉这次惹下的祸端不小,不仅逼着我们转移大本营,而且今后八路军敌工队那边也始终是个挥之不去的麻烦。对此你们几个都要当心——尤其是你,曾经在站前广场与那个姓肖的敌工队长碰过面,现在只能祈求当时天黑,姓肖的没有记住你的长相。”
赵木头对此倒有些不以为然,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无自嘲地说道:“咱这张脸没啥好看的地方,他未必就记得住——对了,八路军的敌工队是个什么番号啊,听着新鲜!”
军统女少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特务连长能够问到关节上感到满意:“是八路自己胡起的名头吧,全称应该是对敌工作队,也有叫敌工科或敌工组的。总之,跟咱们一样都是搞地下潜伏的,收集敌方情报,甚至搞策反。”
“我听李中尉说,姓肖的领导的敌工队挺厉害的,这次破袭日本人的古贺诊所,他们的人身手相当了得。不如,我们试着跟他们合作合作?”
王穗花听到这话,顿时轻蔑地撇撇嘴:“别听李彦那家伙胡吹,土八路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你不要把心思用歪了,专心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还有,那两辆进了文城的日本人的神秘卡车,要不要追查了?就是装着满洲国画报的那个?”
完全没有料到赵木头会突然提起此事,军统女少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望着对方,继而有所顿悟地笑了起来:“你小子,该不会是在惦记着那几本花花绿绿的电影画报吧?怎么,看见上面露着胸脯大腿的漂亮女人,动心了?那要不要我现在拿几本给你认真读读?”
年轻的特务连长的面孔唰地一下红了,急忙拼命地摆手否认:“你……你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我……我是听你说过这件事很……很蹊跷,才留了心的。”
目睹了对方的窘迫神态,军统女少校笑得越发放肆了。灯影之下,她那凸凹有致的身体如花枝般乱颤,一时让赵木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年轻的心脏禁不住怦怦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