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女少校从文城发给391团的电文,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即日起,请秦忠孝团长组织多批小股侦察力量,寻找机会向小榆树山山内渗透,争取查明日军在小榆树山内部的部署,注意不要放过任何可疑迹象。
读着译完的电文,秦忠孝琢磨着“可疑迹象”的字眼,明白这是军统的人在和他打哑谜,既不向他泄露个中秘密,又要他大卖力气。
奶奶的!究竟是什么秘密呢?
八路军徐旅二营的副营长吴子健,此前也在通过391团派去的联络官朱星云,打探进攻小榆树山的真实目的,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团座,军统的人还打算继续在文城闹腾下去吗?”
中校团附张宏眼见秦忠孝拿着军统的来电电文沉默不语,便想从侧面探出电文的内容;秦忠孝听罢,索性将电文直接递给了后者。
“他们还是惦记着小榆树山!”张宏三眼两眼看罢电文,脱口而出:“现在可以肯定,军统山西站突然派一个情报组到这一带来,目标就是小榆树山!”
一营长和六连长不明就里,一时没有言语,过了片刻,仍是秦忠孝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也不见得,那个王少校,其实心里并没有底,我感觉她一直在矛盾和犹豫着。他把木头等几个特务连的人借到文城去,要做的事情,无非也就是惩处当地的汉奸。那应该不是军统兴师动众来到这里的用意。”
“那我们还要不要按照她电报上的意思,对小榆树山采取行动?”张宏小心翼翼地发问。
秦忠孝的目光来回扫过三个部下的脸庞,最终下决心地来了一句:要!立即组织人手!
给大榆树山里的秦忠孝团部发完电报,文城杨柳巷一号院的军统女少校,立即开始了新的行动部署。
这一次,她将猎杀的目标,对准了孟龙生的侦缉队。
女同志周怡之死,虽说总账要算到日本人头上,但开枪打死周怡的,则确定是孟龙生无疑;何况,这个文城地痞公然投日,带着一班汉奸为虎作伥,仅凭这个他也死有余辜——趁着文城伪维持会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东风,一鼓作气再将汉奸侦缉队长击毙,对鼓舞全城市民的抗战信心,有利无弊。
王穗花决定分两步走,首先打探清楚孟龙生的行踪规律,然后再制订除掉他的计划。
鉴于李彦对宝元酒楼的白掌柜信心十足、认定对方不会通日当汉奸,军统女少校决定让李彦冒险重新出现在宝元酒楼——那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消息最为灵通——暗中打探孟龙生等侦缉队特务们的行踪住地。
为防万一,王穗花吩咐了391团特务连的两个弟兄,跟随李彦到酒楼去,保持一定距离暗中掩护,一旦李彦遭遇不测,他们好实施救援。她仍然没有安排特务连长赵木头出场——作为公开袭击文城伪维持会成立庆典的枪手,谨慎起见,他目前仍须隐蔽。
李彦相当兴奋。
这几天,他对王穗花一改冷言冷语的态度,几乎是言听计从,原因就是: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搬进了漂亮女上峰的屋子。
军统女少校也是实出无奈,既然同意和李彦假冒夫妻,那么也就实在找不出不让李彦和她共住一屋的理由。最终,她趁着召集李彦、老刘和赵木头开会的由头,宣布了今后与李彦以夫妻身份出现的决定,李彦即日起就搬到她的屋子里居住,晚间则“独自搭床板就寝”。王穗花如此宣布就寝细节,当然是不想给外人以想象的空间,无论如何,她也还是个未婚女子。
但李彦已经相当心满意足。
两天前女上峰断然否决了自己与她同睡一铺窄炕的要求,他就开始转而琢磨其它的途径;屋子里那张八仙桌四周摆放的四把宽大椅子,激发了军统男中尉的灵感,他于是提出,不必两个人非挤在一铺炕上,他可以将这四把椅子两两相对、合并摆放,上面再搭一块门板之类的东西,铺了被褥上去、就是一张临时的床铺,晚上搭好,白天拆除,天衣无缝。
军统女少校顿时没了借口。
“当然了,”李彦当时压抑着心头的喜悦表示:“咱俩分开就寝,需要提防的就是日本人深更半夜突然登门来搜查、临检什么的——那个时候我就得迅速将床铺拆了、躺到你的炕上去、摆摆样子。”
王穗花当场就丢了一个白眼给这个心怀鬼胎的男下属——罢了,暂时依着这个混账吧,否则真容易露出破绽。
不过,接下来与女上峰同一屋子就寝的时段里,李彦在夜晚始终规规矩矩地不敢造次,挨过对方多次痛殴的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一身绝技、心狠手辣的小娘们,即便在熟睡中,也会顷刻间警醒而出手伤人,李彦不想触那个霉头。
到宝元酒楼去打探孟龙生的消息,也是李彦主动提出来的。他依旧对王穗花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既然白掌柜不通日,那就索性利用彼此之间的朦胧看法,进一步接近他、利用他:窗户纸无须捅破,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王穗花最终选择了同意。但要李彦不得冒进,未经她本人允许,不得向白宝元透露真实身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李彦再度踏入宝元酒楼的门槛,他就从另一个地方,得知了绰号孟大脑袋的孟龙生的最新动向。
李彦是到位于城中心的于记洋行,去买进入文城后的第二辆脚踏车。自从391团特务连的人加盟进来,情报二组仅有的一辆脚踏车已经不够用,为了在城内交通快捷,也为了出城去北郊张家大院(那个大院还住有三名特务连的士兵)时用来代步,王穗花决定再添置一辆脚踏车。
那家于记洋行主要经营一些当时在中国还很稀缺的西方工业品,脚踏车就是其中的一样。洋行经理姓于,据说在太原有官道背景,李彦与他打过几回交道,包括从他这里购买雪佛兰轿车使用的美孚公司的桶装汽油。
不过这次李彦一进洋行的门,却看到于经理正站在屋里痛骂自己的一个伙计,询问之下,方知今天上午在于经理未来洋行之前,进来两个人在店里东瞧西看,最终白白拿走了两个洋打火机和一盏华贵的法式台灯——对方称自己是孟龙生侦缉队的人,今天先赊账,要洋行的伙计日后到城西锣鼓巷七号去取钱。伙计当时不同意,但对方骂骂咧咧地竟然亮出了短枪,伙计最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扬长而去。
李彦对着发火的洋行经理劝慰了几句,就趁机打听那两个自称侦缉队的人的底细,但无论是洋行经理还是伙计,都说不太清楚。然而,锣鼓巷七号这个地址,军统男中尉倒是牢牢记下了。
熟悉文城地理的李彦知道,锣鼓巷位于城西,是文城中学校园旁边的一条宽巷。自称是侦缉队的且持有短枪,那么那两个人的身份应该属实,就是孟龙生的手下。只是,孟龙生的侦缉队接受文城日军特务机关的训导,平日里也出没于市公署后巷的那栋小红楼,如今却怎么冒出个“锣鼓巷七号”来?!说不定,是日本人给他的走狗汉奸队伍新划定的驻扎地址!
买了辆新的脚踏车的李彦,决定立即骑车过去,探个究竟。
军统男中尉的猜测是错误的。
日军文城特务机关长,的确是刚刚给侦缉队下拨了一处驻扎地点,但就位于市公署后巷内,距离特务机关的小红楼不远。而城西的那个锣鼓巷七号,其实是侦缉队队长孟龙生新近强占到手的私人住宅。
自打当上了日本特务机关下辖的汉奸队长,手里有了“自来得”手枪,后面又有日本人撑腰,孟龙生就在心里拟定了一个报复计划。在文城的底层社会摸爬滚打多年,这个地痞头子,没少得罪仇家;从前只能忍气吞声,但现在情况大不同了,这一笔笔陈年旧账,要好好清算。
城西锣鼓巷七号院,原来住着的是本市一个富商,他在文城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铁器铺子,以售卖铁质的炉具、灶具为主,在文城这个城市化生活比较普及的地方,生意相当兴隆。但这个富商却与曾经前来捣乱的孟龙生一伙地痞发生过冲突,富商依仗着钱财打通了当时的警察局,将孟龙生抓进局子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自此孟大脑袋不敢再登门滋事。但彼此也结下了梁子。
日军攻击文城之前,富商担心钱财被掠以及家人女眷的安全,卷了金银细软携带了家眷,坐火车南逃去了运城。文城的私宅与店铺,就各交给一个管家和一个账房先生看管。
由于该富商上了侦缉队长的报复名单,孟大脑袋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动作。他先派了几个手下,以搜查反日分子的名义登门骚扰,不料,竟然得到了富商一家已经人去宅空的消息。
孟龙生心头禁不住一阵狂喜——
原本只是想狠狠敲这个富商一笔竹杠,现在看来,不妨就直接谋了他的产业和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