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听到这里,急忙朝着徐旅支队长连连作揖,不住嘴地开始道谢。
吴子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师爷建议今夜不妨先在西坪村住下,明天拂晓再上路赶往黑石崖,未必就比连夜摸黑赶路慢出多少。
年迈的师爷奔波至此,确实人困马乏了,而深更半夜在关门山里穿行也属实凶险得紧,当即表示接受。
不过,因为始终未得到对方针对那个肖掌柜的释疑,黑石崖匪帮的老江湖此刻已经在心底认定:曾经穿过晋军军装的肖某,如今绝非是一个绸缎庄掌柜那么简单——刚才,几个八路军长官在听说肖掌柜与汉奸侦缉队队长打得火热的情况下,仍极为关切他的安危,足见其中大有玄关。幸亏大当家的他们没有在袭击孟龙生的时候一举将姓肖的干掉!
八路军这边,由二营长魏鑫具体负责安顿黑石崖匪帮的人住下。准备在天明之际,一面放行文城宝元酒楼的喽啰驾马车回返报信,一面再派两个战士护送师爷进山,前往黑石崖山寨。
打发走了今晚的不速之客去休息,吴子健立刻在二营营部里紧急召开了小会,专门应对敌工队长肖俊平遇到的新麻烦。
陈栓柱当然又遭了支队长的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身为搞秘密对敌工作的负责人,当着外人说话竟如此不加检点防范:
“我几乎可以断定,那个老狐狸已经深深怀疑肖俊平在文城的真实身份了,只是慑于我们的威势没敢继续追问。”吴子健忧心忡忡地说道。
魏鑫则对刘五妹胆敢袭击汉奸侦缉队队长、并连带着杀伤了乔装潜伏的肖俊平暗暗咋舌不已。看来自己这个所谓的义妹绝对是心狠手辣,肖队长能从她的枪口下逃过一劫,真乃万幸。
果然,吴支队长训斥完了陈栓柱,转头就又对魏鑫埋怨道:“亏你名义上还是刘五妹的结义大哥呢!她这趟去文城准备打汉奸头子的事,事先居然一点口风都没向你透露?”
二营长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支支吾吾解释说,那个女子对所谓的结义大哥也并非无话不谈的;再者,就算知道了她准备去文城收拾汉奸侦缉队长,也万万想不到咱们的肖队长会那么巧的一同在现场。
“怎么想不到?!”吴子健又来了气:“你想不到、难道我还想不到?!栓柱这个兔崽子前些日子专门跑回来向我告肖队长的状,其中一条罪状就是肖俊平经常与汉奸头子孟龙生搅合在一起吃吃喝喝!”
魏鑫这一惊吃得可不小——陈栓柱从文城返回根据地状告肖俊平的行为,整个徐旅支队也只有政委、支队长等少数人知情——等到他再以目光去打量身旁的陈栓柱时,发现后者早戳在那里羞愤难当。
其实,敌工队副队长虽然服从大局、接受了支队调他从文城回来的安排,可在内心中始终不服气,觉得支队长在他与肖俊平之间未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此刻吴子健当着二营长的面旧话重提,让他越发不满前者的批评,只不过敢怒不敢言——政委倒是支持他的,可惜在这方面刘政委权力有限,无法对支队长作出约束。
最终,吴子健气哼哼地作出了总结,他要魏鑫明天清晨务必叮嘱黑石崖匪帮的人,转告刘五妹严禁再散播有关肖掌柜的事情。
同时,考虑到眼下肖俊平在文城面临的诸多险境,徐旅支队长当场做出了一个让二营长和敌工队副队长吓了一跳的决定:明天,他将带人尾随宝元酒楼喽啰的马车,一同前往文城,赴地下情报站当面了解和指导那里的工作。
“不可,万万不可!”魏鑫急不可待地嚷了起来:“支队长,文城是日伪重兵把守的地方,你就带几个人过去太冒险了!”
陈栓柱也随声附和,表示如果有必要去向地下情报站传达任务,他本人可以代为前往。
但吴子健主意已定,当下也不与二人多说废话,命令先行休息,明天早晨再做详细安排。
可是,徐旅支队长的这一大胆行动计划,在晨曦来临的时候,几乎受到了一致的反对。
几乎就在黑石崖匪帮的师爷前脚刚刚离开西坪村,吴子健便吩咐通讯班四出传令,包括河口村、梨花浦以及西坪村南口外的野营营地,要支队参谋长李天林在内的各营军事主官立即来支队部开会。
而提前获悉吴子健这一计划的政委刘恕,当即便在支队部与前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土地庙里的支队部,几名参谋包括警卫员差不多对支队长与政委之间的争吵习以为常了——就在昨天,两人还针对荒原上的那场添油战术的增兵大战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吴子健单方面撇下政委、开始与各营主官讨论战后的善后部署才算偃旗息鼓。
今早爆发的这场争吵,则一直延续到接到通知开会的指挥员们陆续进门。
徐旅支队长没有料到的是,包括李天林在内的一干部下,全都异口同声地反对他化装潜往文城。这不禁让他大为光火。
刘恕则从未得到过部下如此一.致的拥护,批评吴子健的声音更加有了底气。
其间,一个小插曲打断了支队部里喋喋不休的舌战——通讯排排长前来报告,昨天下午放飞大榆树山的信鸽刚刚返回,中央军391团复信表示,已派尖兵密切监视丰店县城动静,随时可出动兵力牵制敌军。
徐旅支队长捧读着迟到的从信鸽脚环里取出的字条,先是哈哈大笑,继而又转为苦笑:
“看到了吧?这就是原始落后的通讯方式——战斗都结束一宿了,信鸽才把友军的情报传递过来!如果我们也有一部电台,何至于此?”
通讯排长颇为尴尬地解释称,负责饲养信鸽的通讯排战士发现信鸽背毛凌乱且有血迹伤痕,初步分析该信鸽应该是在从大榆树山返回途中遭遇了空中猛禽的袭击,被迫逃命而偏离了正确的飞行轨迹,几番绕道后才勉强飞回西坪村。
这一番话不由得令在场的所有指挥员为之动容,支队长一改刚才的态度,起身向通讯排长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庄重地说道:
“是我错怪了!这只信鸽是好样的,它同样是一名坚强的徐旅支队战士,拼死勇敢地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请代我转达对它的敬意!”
通讯排长眼圈泛红,身体微微颤抖着敬礼后转身离去——只有他知道,饲养信鸽的那名通讯排战士,刚才已经抱着血肉模糊的信鸽几度失声痛哭。
留在支队部会场上的诸多指挥员们,则仍在震撼中继续着这个话题,身为山西本地人的骑兵营营长夏连山介绍说:山区地带凶猛的鹰隼数量很多,普通鸟类都是它们的捕食目标,一旦遭遇,除了逃命就是束手被擒。
“看到了吧同志们?咱们的信鸽虽然英勇,但碰上了老鹰也只能绕着道飞,这肯定会贻误情报的准时传递;”吴子健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借题发挥:“相比之下,只有电台才是最靠谱的——我这次去文城,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与咱们的敌工队长落实以前交代过的、购买无线电台的计划!”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无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