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健派出的尖兵,先一步抵达了支队参谋长李天林率部镇守的关门山山口——青龙口。
得知支队长正亲率主力部队穿行关门山赶往这里,李天林兴奋不已,当即派了一个班的兵力前去路上接应。没过多久,他本人也按耐不住,又带了一个班奔出,结果在走出一里多远的地方与吴子健及先头部队相遇了。
“支队长,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主力去红星峡和政委汇合呢,”李天林笑咧着一张大嘴嚷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奔我这来了!”
望着嬉笑颜开的老部下、老战友,吴子健亲昵地捅了对方一拳:“红星峡那深山沟子有什么好呆的?如今天气也转暖了,我们还是要尽快把人马拉到山外去!”
沿着已经花枝绽放的青龙河的内河谷,他们自上而下地行走——做为青龙河源头的这山间溪水,此刻清冽彻骨,水势还远不如夏季那样深流湍急。
半小时后,他们站到了青龙口的外沿——这是关门山西麓最靠近北端的大山口,山口下面,流淌出山的青龙河水呈现九十度大转弯的地方,就是河口村的村头。
吴子健检阅了青龙口那两处居高临下的重机枪掩体工事,满意地发现在李天林的部署下,两处工事比原来更加坚固齐整,隐蔽性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这次鬼子从同蒲路发兵攻打我们,没有选择河口村和青龙口,算是他们的幸事——否则这两挺重机枪,肯定会给他们制造坟场!”吴子健感慨着,目光扫视着下方的青龙河以及河口村。
李天林报告说,三营长鲁大江亲率一个排,此刻就驻防在河口村内。前些天西坪村方向战事正紧的时候,河口村的兵力一度增加到了两个排,以防日军分兵来袭。
“支队长,我看小鬼子现在也学精明了,他们一定是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知道我这里易守难攻,所以干脆不来招惹;而是集中了重兵攻打西坪——早知道那样,不如就从我这里调动一个连出去,支援西坪的战斗了。”
吴子健不无赞赏地看了看自己的参谋长:“这次你能坚决执行支队部命令、严守青龙口不出,表现得很好!”
李天林则一脸苦笑,表示坚守不出的滋味实在难熬,耳听着十里开外的西坪村枪炮隆隆,自己却只能按兵不动。最后反倒是友军秦上校紧急派来的一个连、被他送上了西坪村战场。
“秦上校果真够朋友,”八路军支队长提起此事便忍不住眉飞色舞:“我早就说过,八路军徐旅支队与中央军391团是天造的搭档!心意相通,手足相连——朱星云连从你这儿返回大榆树山的时候,你好好表示了一下谢意没有?”
徐旅支队的参谋长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称当时战局紧张未定,没来得及给朱星云连正式饯行;好在两军是友军,与朱上尉也是老相识,今后打交道的机会少不了,可容后谢。
吴子健又打听了大榆树山外的战况,于是得知391团当时也出动了主力包括重炮,攻打丰店县城以及小榆树山东麓的日军防线。据悉,日军迎战391团的兵力不在少数,但一场夜战之后,很快也都悉数撤走了。
“我后来派了一个班,相送朱星云连返大榆树山;那个班长回来后向我报告,称目前丰店县城的日军仍是紧缩不出,只派出了伪蒙军的骑兵在县城的东郊、南郊巡逻游荡。”
听到这里,吴子健突然发问:“什么?伪蒙军的骑兵独自在丰店城外巡逻?数量有多少?”
李天林不禁一怔,说具体的情况不大清楚。
“那就马上派人给我摸清楚!”八路军支队长已经来了精神:“我早就算计着把连山的骑兵连扩充成骑兵营呢——伪蒙军这帮汉奸,马匹装备绝对是一流的,迟早要为我所用!现在他们单独溜出来了,只怕是老天都在助我们一臂之力!”
后赶到的夏连山,正好听到了支队长的这段话,当即喜不自禁地表示可由骑兵连派出侦察小组,前去摸清伪蒙军骑兵在丰店城外的行动规律。
吴子健朝骑兵连长点点头,一边又近乎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能想办法把这伙汉奸骑兵团吸引出来就好了,当初林师徐旅老二营还没有在河口村站稳脚跟之际,就意外地与前来扫荡的伪蒙军骑兵打了一场遭遇战(当时指挥战斗的正是时任二营5连副连长、如今的骑兵连连长夏连山),只可惜那时的老二营羽翼尚未丰满。假如此刻在河口村一带再与伪蒙军打一仗,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
“你的侦察兵动作要快!”徐旅支队长叮嘱自己的骑兵连长:“如果确认丰店城外有油水可捞,那我刚刚制定的出山反攻计划,就得马上修改。”
夏连山点头答应后,马上跑开去布置了。趁这个机会,吴子健将此次出山反攻计划的要点,对自己的参谋长简略复述了一遍。
一边听,李天林一边同样开始了摩拳擦掌:“支队长,这一招绝对要出乎日本人的意料——他们肯定觉得八路军丢了西坪根据地、会老老实实地在大山里趴上一段,但咱们偏偏给他来一个眼巴前的回马枪!”
“对,就是一个眼巴前的回马枪,”吴子健很欣赏李天林的这个比喻:“我原计划部队到达青龙口之后,立即先带大龙的一营主力和骑兵连向青龙河下游进发,不过你刚刚提供的伪蒙军的情报很重要——我们不妨等一天,看看连山派出的侦察兵回来怎么说。如果条件允许,这出山反攻的第一仗,就打到丰店县城去!”
“那要不要联络中央军391团?再让秦上校从他们那个方向出动一下,吸引住丰店日军的注意力,方便我们对伪蒙军骑兵下手!”
吴子健犹豫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对伪蒙军骑兵的具体情况尚未摸清,难以确定这一仗是否真的能打响。即便作战方案拍了板,那么派人往返大榆树山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支队部通讯排的信鸽组,此刻已经跟随政委刘恕转进到了红星峡)。战机千变万化,稍纵即逝,很难做到两军的精准协调。
“要是咱们也有电台就好了!”徐旅支队长最终感叹了一句。
这顿时勾起了李天林的旧思绪,当场又将尽快搞到一两部电台的燃眉动议提了出来。
不料,吴子健却突然黑下了一张脸:“天林,陈栓柱的事情我必须得批评你——怎么可以如此轻率地放他跑到政委那里去告状?”
支队参谋长连连跌脚叫苦,称自己当天就后悔了,因为彼时一门心思都在西坪村的战局上,没来得及细想就打发走了陈栓柱。
“那你告诉我,栓柱反映的肖队长的那些问题,你觉得可信吗?”
“呃……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你这是屁话!”吴子健终于忿忿地踢了自己老部下一腿,自从李天林当上了支队参谋长,这还是他第一次朝对方动粗:“陈栓柱看不上肖俊平的种种做派,可是那种种做派恰恰是潜伏工作必须摆出来的——在日本人和汉奸的心脏地带搞情报站,难道肖队长要表现得像一个遵守纪律的八路军指挥员?他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挨了踹的李天林有所感悟:“那咋办?栓柱已经将情况反映给刘政委了——”
徐旅支队长再次截住了对方的话头:“这个兔崽子已经被我软禁在眼皮底下了,不许他再和政委见面——此事到此为止,在我亲自调查清楚之前,严禁有任何扩散!”
说罢,吴子健转而又将本地有一支日军神秘便衣队出没的情况,对自己的参谋长讲了一遍,表示准备让不安分的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率领敌工队现有队员,展开对这支日军便衣队的追踪。
李天林表示赞同。只不过,在他内心当中,并未将这么一支无碍大局的日军便衣队重视起来——让陈栓柱主持此项行动也罢,省得他与敌工队队长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至于搞到电台,确实已经属于燃眉之急,我准备解决完出山第一仗之后,亲自跑一趟文城——既向肖队长直接部署此事,同时也视察一下地下情报站的工作。”
支队参谋长吃了一惊,脱口反对道:“你堂堂一个支队长亲自去文城?怕是太冒险了吧,万一不幸有个闪失……”
吴子健未等对方讲完,当即又一脚踹了过去。但这一次李天林早有准备,迅捷地闪身避开。
“你当我愿意这么做?”徐旅支队长又好气又好笑地发泄起来:“咱们的刘大政委已经结合陈栓柱的告状内容,给我写了一封亲笔信,要求调肖俊平即刻回支队部接受纪律审查——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地下情报站搞垮吗?我只有亲自跑去一趟,实地调查清楚了,才好回来堵住大政委的嘴。要不然,你也晓得他是在红军苏区搞过大肃反的政工干部,真要把事情闹大了,就凭肖俊平那个国民党军官的出身背景,怕不是得死上几回!”
听到苏区大肃反几个字,有过亲身经历的老红军指挥员李天林,也不寒而栗,望着自己的老领导犹如鸡啄米般的点头不止。此时此刻,他才真为自己几天前草率放陈栓柱去向刘政委反映问题,而追悔莫及起来——他绝对不怀疑敌工队长肖俊平的忠诚度,即便敌工队副队长告状的内容不是捕风捉影,那也最多算作肖俊平的工作方法有问题。但是这些情况如果被搞过大肃反的政委刘恕抓住不放,那么现任敌工队长的项上人头是否还保得住、可就真不好说了!
“栓柱这个混小子,被你软禁在哪里了?”
“他跟随第一营的队伍、现在正一起朝这里行军呢——我已经吩咐大龙了,派人把他盯得紧紧的。”
“好,他一到了,我再找他谈谈,务必让他把嘴闭严实,然后赶紧把他打发出山,专心去追踪日本人的便衣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