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胖子缠着当兵的问个不停，一会儿问扔手榴弹是啥样，一会儿问拼刺刀怎么拼，一会儿又问躲炮弹有啥技巧，还问开枪的感觉如何，乱七八糟的问题没完没了，旁边的刘景升听得都不耐烦了。

　　路十分难走，吴排长带的路也不准确，最后还是刘景升问清楚了目的地，带着众人走上了正路。刘少爷曾说十里八乡的路都印在他脑袋里呢，还对那个当兵的说：“你一个东北外乡人，跟着走就行，少说话。”当兵的看大致方向没错，也就懒得与刘景升争辩。

　　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大地上，远处不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爆炸声，空气中已然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吴排长斜靠在一处山沟里，等待着后边的四辆板车。此时，公子哥们早已没了当初的兴奋劲儿，脸色苍白如纸，一个个脚步蹒跚，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一路下来，当兵的也知道有事就得找刘景升，这样倒也省了他不少事。看到刘景升凑过来，当兵的让他吩咐一下保安团的人，前面的路不好走了，把车丢在这儿，物资要由每个人背着。看着保安团众人各个怨声载道，当兵的只得说只背到前面两里地山顶就行，期待着这帮人有点斗志。

　　首先提出异议的就是刘景升，他一看就知道这当兵的没安好心，肯定是怕一颗炮弹下去，一车物资都没了，才让他们每个人背一点。而且，这当兵的带的路也不对，从林子里穿过去根本没有两里地，最多也就一里地，而且安全。

　　被看穿小心思的当兵的没有丝毫愧疚，还在那儿说着当兵的就是要用最小的代价。而且，当兵的更是大言不惭、明目张胆地表示本来想着到了阵地就不再管和县长定的狗屁约定，直接把保安团扣下来。

　　刘景升赶紧求饶，可没等他说完，当兵的又说了，他们这个保安团特别行动队也就武器好点，真要是打起仗来就是给日本人送战绩。所以当兵的让他放心，人家根本没看上他们。意思就是只看上武器了呗，刘景升心里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当兵的已然撤掉了头上包扎伤口的纱布，刘景升并未看到伤口，伤口或许藏在头发里，又或许是忽悠县长的道具。这当兵的除了头发有点乱，长得还挺不错，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摘了片草叶叼在嘴里，刘景升说道：“吴哥，你可是我亲哥，别耍心眼了行不行。我知道你想着的只有我们的枪，第一眼看到我们的枪就两眼放光，跟见了娘们的胖子似的。信不信，我吆喝一声，这三十个人没一个怂。可我知道这帮人现在啥情况，今天我得带他们活着回去。等到了地方我让弟兄们把枪都给你们留下。”

　　“说，啥条件，只要枪能给我们留下，你要啥都行。”当兵的猛地坐了起来，紧紧盯着刘景升说道。

　　“你跟我走，我家缺个长工，每月十块大洋，管吃管住。”刘景升盯着当兵的，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没有丝毫犹豫，当兵的回应道：“我不行，我得跟着连长，说好了一块打回锦州的。”

　　“那就没得谈了，干完这趟活我们回家，你们回锦州，从此江湖路远，两不相见。”刘景升抱拳拱了拱手，作势要走。

　　一片沉默降临，当兵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神情凝重。刘景升也没有离开，只是装作不经意地去忙别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且微妙，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悄然展开。

　　“从锦州一路下来我们就没补充过物资！”当兵的突然愤怒地跳起来嚷道。小伙伴们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想到，活土匪究竟做了什么，竟把当兵的给惹得如此急眼。

　　“找你家少帅要去啊，找蒋委员长要去啊，总不该找我要吧，你要看清楚，咱现在是买卖，交易懂不懂？各取所需，都有赚头的，考虑考虑，出发前告诉我你的选择，不同意就一拍两散。”刘景升不再搭理当兵的，爬起来开始给弟兄们分派任务。

　　“每人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别逞强，前边的路你们也知道，费劲巴拉地弄到这，背不过去等于白忙活这好几个钟头。死胖子你一直喊着要杀身成仁，这次让你排第一个。你吴大哥可说了，排头兵就是送死的，你小子要是害怕了就言语一声，可以排最后。”

　　“小爷生下来就是要当先锋！”陈胖子嚷嚷着，背起双份物资就开始往前挤。

　　“一天哭八回的先锋！”刘景升抢前两步，从胖子身上拿下一半的物资，开始往自己身上绑。胖子也不搭理他，走到了最前面。

　　整理好身上的物资，刘景升高声道：“哥几个，能不能办好这趟活就看这一哆嗦了，有谁掉队了，就回这儿等着，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回家。虽说运到这儿扔了有点儿可惜，可多金贵的物资也没咱命金贵，一切都紧着自己小命。”

　　迎着吴排长因愤怒而睁大的双眼，刘景升也瞪了回去。“别跟我说什么任务，那是你的任务。本来这趟活也不是我们兄弟的，哥几个陪你过来走这一趟已经不错了。”

　　“真羡慕你能说这不是你们的任务。”当兵的不再说话，转身向山梁爬去，背着弹药箱，迎着落日的那一抹残红。

　　晚霞似火，映红天际。山峦静立，在余晖中染上一抹暖色。微风拂过，草丛摇曳，似在低语。几只飞鸟掠过，留下一抹灵动。残红洒落，大地如诗。

　　刘景升没再言语，走在了第一个，完全忘了胖子才该排在第一。不过这时候，又有谁会在意呢？大家都是去赴死，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太阳不甘地沉入地平线，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似有人在穿行。脚步声与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最后的阳光与树叶的阴影交织，使得道路格外难走。

　　没有人说话，众人顺着山路一字排开，蹒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