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俺是东北的，男人也被拉去跟鬼子打仗了，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女子一脸落寞。

　　其实老焉未必比她年纪大，只是老焉好久没有收拾自己了，胡子邋遢的，看上去的年纪就不小。

　　“没事，你男人福大命大，你看老哥我，几场恶仗下来，不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也一定没事，兴许没多久就跟你重逢了。”

　　老焉说的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如今的他，太清楚战场的残酷性了，那真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的都是祖坟上冒青烟，当初跟自己一起出来的塔子村后生，有没有活下来的？他还真是没个底。

　　“老哥就别安慰妹子了，周围的人都跟俺说了，跟鬼子打仗凶多吉少，俺男人多半是折在了外头。”

　　她苦笑一声，

　　“再说了，他就算活着回来了，再看到俺现在这副模样，还会要俺吗？”

　　老焉被她戳中了心事，有些尴尬，两手互相搓了搓，瞅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子。

　　女子立刻起身又倒了一杯。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女子赶紧迎了出去，只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

　　“春秀，这个月的份子钱该交了吧？”

　　说话的这人手里提着个马灯，整个人精瘦精瘦，一看就是吸鸦片吸的。

　　“对，交钱！这次可不许用身子来抵了，咱们哥俩也是要吃饭的！”

　　后面还跟了个胖乎乎的家伙，一双眼睛就朝着春秀瞄来瞄去。

　　春秀被他们一阵挤兑，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但是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所以只能挤出点笑容，

　　“二位哥哥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最近外面打仗，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呦，我说春秀妹子，外面打仗关我们屁事！”瘦子听后一脸不满。

　　“就是，外面白天打大仗，你这里晚上可以打小仗，不影响收成！嘿嘿。”胖子一脸不怀好意。

　　老焉听后真不是个滋味，这两个混蛋就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但他也不好强出头，行有行规，自己算个啥呢？所以只能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重重的砸在桌子上，以此来发泄不满。

　　没想到这么一来，正好被对方盯上。

　　“呦呵，春秀妹子，你不是说没有生意么？这位军爷总不至于是你们家的那位死鬼吧？都这个光景了，还在这里喝茶？你就这么伺候客人的？衣裳穿这么严实，难道准备去教书呐？”

　　“就是，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伺候好了，白花花的大洋不就来了？”

　　老旦听到这些夹枪带棒的话，气得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

　　早在村里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白秀才讲过，你要是稀罕窑子里面的女子，那就要准备真金白银去赎身，不然就甭操那个心！

　　“春秀，军爷看来没这雅兴照顾你的生意，要么你跟着俺们两兄弟走，爷那里有客人，只要你把他们伺候好了，说不定这个月的份子钱就挣出来了！”

　　老旦再也忍不住了，他就是再没见过世面，也听得出来两人要拉春秀去的地方是个“狼窝”。心想你们俩畜牲怎么这么不是东西？

　　人家欠你点份子钱，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占人家姑娘便宜？

　　想着想着老焉就想要借着酒劲把桌子上的茶壶摔过去，不料春香早就有所防备，赶紧死死抱着老焉的胳膊，

　　“大哥你别这样……俺的命贱，不值得你为俺动手，外面都是巡警，他们报了官你麻烦就大了。”

　　听到春秀这么一说，两个地痞本来被老焉的一身杀气吓得一哆嗦，现在胆子又肥了起来。

　　“嘿嘿，这位丘八还想行凶？来，往爷爷这里砸，爷要是躲一下，就是小娘养的！”瘦子把自己的脑袋伸了过来，他就料定了老焉不敢下手。

　　“就是，俺的二舅是这里的片警，小心抓了你去吃牢饭，到时候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胖子也是出言威胁。

　　老焉见这两个人渣如此嚣张，甚至有了拿枪的冲动，突然一想，自己出来的时候，冲锋枪搁桥洞下面了。

　　春秀还在努力的劝着，一边把老焉往外面推，一边哭着嚷道，“大哥，俺求你了，你消消气，就当照顾下妹子的饭碗。你要是把他们打了，妹子就没法讨生活了。”

　　“唉~”

　　老焉终究是放下了茶壶，见春秀哭得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沟痕，他心里难受极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妹子，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

　　“大哥，你可要活着回来啊……等打跑了鬼子，俺再请你喝酒！”

　　老焉越走越快，他根本就不敢停留。

　　走到街口拐弯的时候，身后一阵打骂的声音传来，刺得他心里阵阵作痛，这种窒息的现实真让他倍感无力。

　　深吸了一口夜空里的凉气，才让他稍微好受点，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这条叫什么巷了，将来如果活着，还怎么回来找她？

　　于是走到街边卖馄饨的一个摊主面前，恶狠狠的问道，“这地儿叫啥名？”

　　摊主被老焉吓的够呛，还以为他是要抢钱，没想到是问地名。

　　“老总，这叫西码头巷。”

　　老焉听后使劲一推，差点把摊主推了个跟头，摊位前的客人见老焉如此凶悍，酒气又是冲天，深怕殃及池鱼，于是发一声喊，全部跑了个精光。

　　只剩下摊主在那里欲哭无泪。

　　老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慢悠悠的往回走，他觉得这世道真他妈的没劲，穷人真是活的好遭罪。

　　等他回到桥洞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王大锤他们都还没睡，都在四处找自己。

　　看到老焉终于回来，崔大河上来就给了老焉一个熊抱，

　　“老哥啊，你这是去逛窑子了？咱哥几个酒醒后就没看到你人，后来在河边捡到了你的军帽，还以为你掉河里了。李哲元那小子还跳河里去摸了半天，哈哈！”

　　果然，李哲元正裹了个破毛毯在夜里瑟瑟发抖。

　　看到这一幕，老焉心头一暖，

　　娘的，还是这帮生死兄弟够义气！

　　就冲这一点，自己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