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怎么也是如来的二弟子，觉悟不可能这么浅，只是一时激动就说了，但母亲怀胎分娩之痛之危险确实是种苦难，也许这份苦难能让父母更珍惜自己的孩子，但也不见得每一个孩子都能被父母疼爱。

　　真正要消除的，不是体肤之痛，而是无情之痛。

　　但只是说错话就被批觉悟浅，金蝉子有些不爽，忍不住辩解道：“徒儿只是一时激动，也不知此法之难，竟连师尊都没有十足把握，希望能顺利成功，如果成了，那哪吒该唤谁为父呢？”

　　“自然是李天王。”如来十分肯定地回道，“哪吒并未真的死掉，就算真的死了，也是死而复生，又不是我生的。”

　　这一点很重要，认李天王为父，哪吒就是天庭将帅之子，如来要的就是哪吒上天庭。

　　“该让你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如来抬手一送，宝塔又飘回金蝉子手中，“你将宝塔送还地藏，暂且由她保管，到时若哪吒难驯，可由地藏出手镇压。”

　　“遵命。”金蝉子接下宝塔，收入虚囊，“那徒儿先告退了。”

　　如来点头，金蝉子原路返回，离开炼器房。

　　晚上金蝉子想了很多，次日带着宝塔去地府找地藏，地藏收了宝塔，两人如往日小聚般一起坐下吃斋。

　　其实严格来讲和尚吃斋是止语的，也就是不许说话，但那是在寺院里，男女也要严格分开，但那也还是在寺院里，在地府就不必讲究这些了，而且两人又不是单纯闲聊，边吃边聊还能省点时间。

　　“我就激动了随口一说，师尊就说我觉悟浅，有时候真感觉师尊太刻薄，逮着机会就说你不行，也不晓得他什么心理，唉，若非我有鸿鹄之志，早就被训成井底之蛙了。”金蝉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地藏知道金禅子只是在吐槽，问道：“你的鸿鹄之志有新进展没？”

　　金蝉子摇头：“进展也没什么进展，诗词散文确实能陶冶情操，但老百姓还是比较喜欢听故事，我寻思着可能写小说才是正道。

　　“而且识字念书的人太少了，故事还可以由说书人传播，不识字的也能听，好故事还会被戏班子搬上戏台，喜欢看戏的人更多，这或许才是教化众生最好的方式。

　　“可终究还是要有文化才行，否则就算搬上戏台了，也就看个热闹，不得其中真意，也是白搭。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那个老问题，怎么让所有人都识字求学才是根本。”

　　地藏点头：“也只有人类才有这种可能，人乃万物之灵，唯有人类可以觉悟。

　　“如果不觉悟，就只是被牵着走，即便活着，也与山石水火一般，只不过遵循规律发生变化，没有主导自身，与死无异。”

　　金蝉子认真理解了一下，问道：“所以确认万魔谷的妖魔都退化成野兽了，你就不打算救了，对么？这不像你的作风。”

　　地藏顿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我都想救，但必须有取舍，他们有缘修练成妖，又可怜退化成兽，本有机会真正的活着，却最终变成一群不能放任的祸害，着实惋惜，可是情况已然如此，不管是不是被故意设计的，当下最好的选择，也只剩消灭他们了。”

　　“故意设计？”金禅子先留心感知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偷听的，才继续问道，“你认为是谁设计的？你怀疑师尊？”

　　地藏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们想做的事情其实都一样，只是选择不同，方式不同，最终能成功的不一定是最正确的办法，但一定是能行得通的办法，都尽力而为吧，至少师尊的选择也是相信人类。”

　　“何以见得？”

　　“你不觉得师尊的做法是在探寻人性么？

　　“人慕强，师尊就修练得比谁都强，自然有人听他的；

　　“人逐利，师尊就带领大家致富，佛派有钱了自然有更多信徒；

　　“人贪权，师尊就努力提升佛派的地位，等佛派威震三界一言九鼎了，自然能让众人唯佛不信，全都入我门来。

　　“先入门，再修行，然后明白真正该追求的是什么，就觉悟了。

　　“像不像父母教育孩子不要玩物丧志，其实孩子只是好奇什么是玩物，与其空洞的告诫孩子不要碰玩物，不如把玩物给他，教他真正了解玩物，然后自觉的不要沉迷，而是把研究玩物的所学所得用在真正的人生追求上。

　　“我觉得这就是师尊的想法，师尊相信人类最后不会选择沉迷，而是觉悟。”

　　金禅子恍然大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光头：“还是师姐悟性高，虽然久不上灵山了，但最懂师尊的还是你！”

　　地藏摆手：“我只是揣测，师尊在想什么只有师尊自己知道，你可别把我说的就当成师尊的想法了。”

　　金禅子点点头，又忽而眉头一蹙：“假若真如你所言，那师尊的做法就相当于要争夺三界的统治权，这不等于在跟玉帝作对吗？难不成最后要跟天庭来场大决战！”

　　“我说了我只是揣测！”地藏加重语气，也留心感知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偷听的才继续强调，“你可把嘴管严了，别惹麻烦！”

　　“知道知道知道。”金禅子连连点头，“但最后是沉迷还是觉悟也没个准，师尊这是在赌啊，若这么对比的话，玉帝的想法就是维持现状，能延续多久就延续多久，对么？”

　　地藏真想拿筷子敲一下金禅子的脑子：“我说了我只是揣测！玉帝的想法也只有玉帝知道！你可别再乱说了！”

　　金禅子赶紧捂嘴，生怕地藏的筷子真敲下来。

　　地藏哪舍得真敲，只是吓唬罢了，不禁叹道：

　　“唉，其实大家都只想活着，我们都想长生，也似乎天生就有无尽的寿命，或者可以无限的轮回，可如果世界没了，又怎么活呢？

　　“我希望人们觉悟，就是希望人们不要干傻事，自己把世界给毁了，这样的危机已经出现两次了，一次是传说中的女娲补天，一次老君效仿女娲炼石补天。

　　“也许更久远的过去还发生过更多次，只是没有留下传说，这个世界可能已经濒临破碎，再经不起一次浩劫了。

　　“世人称赞我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其实我只想守住这个世界，让自己能活在这个世界，说穿了也是贪生而已，不值得称赞。”

　　金蝉子放开嘴，道：“师姐说的哪里话，贪生很正常啊，只要是活的都贪生，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大家都不好过，你活着是为了让大家都好过，就值得称赞，值得学习，你永远是我的榜样！

　　“来来来，我代表众生敬你一杯。”

　　金禅子把两盏茶杯斟满，一杯递给地藏，一杯自己端起，那煞有其事的样子把地藏逗得噗哧一乐：“能当你的榜样真是我的荣幸，我也敬你一杯。”

　　两人欣然对碰，对饮而尽。

　　地藏放下茶杯，笑道：“想起以前咱们这么喝茶被师尊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喝酒呢。”

　　金蝉子继续添茶，也笑道：“喝茶就挺好的，干嘛喝酒，那么难喝，喝了还会不清醒，真不明白为啥会有人喜欢喝酒。”

　　茶过三巡，碗盘皆空。

　　地藏忽而抬手，手中变出个黝黑钵盂。

　　金禅子故作惊讶，也确实惊讶，夸张地瞪大双眼：“难道是丢失已久的时空钵盂！”

　　地藏摇头：“时空钵盂估计是找不回来了，这是我拜托孟婆仿制的存忆钵盂，只有存储记忆的功能。

　　“你已经知道万年邪了，就没必要瞒你了，这里面有我研究万年邪的意外发现，尚未与人分享，今天正好给你看看。”

　　金禅子立马来了兴趣，双手接过钵盂：“怎么用？”

　　“与寻常法器一样，注入法力，自然驱动即可，只是要定息凝神摒除杂念，进入无我之境，方能置身记忆回溯之中，这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里面储存了什么记忆？”

　　“当然是我的记忆，但又不能算是我的记忆，是我研究万年邪时无意间看到的奇妙的景象，有可能是万年邪的记忆，我看到了，就变成我的了，然后被我记录下来。”

　　“有多奇妙？”

　　“难以言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文字记述，才干脆拜托孟婆制作存忆钵盂，直接储存，记忆很零散，很庞杂，我正在试图整理，也不知道你能看到的，跟我整理的会否一致，总之你先看一下，说不定你能有不一样的发现。”

　　“那我可真得全力以赴地看一看！”

　　金蝉子当即撇开凳子，席地盘腿。

　　地藏想劝金蝉子到蒲团上打坐，但金蝉子一坐下就入定，地藏就不打扰了，只是无奈微笑地摇摇头，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

　　等金禅子退出钵盂的时候餐桌都已经撤了，地藏已经坐在案前翻经阅典了。

　　“奇妙！神奇！超乎想象！”

　　金禅子连连惊呼，若非精力不支，金禅子还想继续在钵盂的幻境中遨游，也没想到钵盂里储存的信息量会达到连金禅子都担之若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