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件羊毛睡袍的老头就是我的亲叔叔。高胜是他的名字,一如他的人生,一直在品尝胜利,没有承担代价。又或者他已经承担了?因此他坐拥万千财富财,却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谁知道呢。
从小我就和这个叔叔不亲近。我总觉得他的微笑中隐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事实证明我的确没想错,他就是自私自利的集合体。即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想的还是自己。
忍住厌烦和不适,我面带微笑的向床边走去。越接近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头,我越能闻到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老人独有的味道。
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他自己。但他那布满皱纹的眼眶中,一双淡灰色的眸子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精明。他的身体的确即将走向崩溃,但意识仍清醒的无比可怕。
老物可憎。这个词突然从我脑海中冒了出来。摇摇头,我坐在床旁的那张椅子,上身微微前倾,贴近半坐在床上的老者身旁。他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一旁。
“小帅呀。”
“我在,叔叔。”
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表现得非常得体。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这几年可没有来叔叔家做客。”
迎着那道隐含责备的目光,我心中冷冷一笑。彼此彼此吧,你也没给我打过电话,不过嘴上却说着相反的话:“抱歉,叔叔,都是我的错。我平时应该多关心一下您老的近况。最近这几年生意不太好做,我也是日夜操劳,就想把我爸留给我的印刷厂维持下去。”
“我听说那厂子最近已经停工了?”
“对,效益实在是不见起色,入不敷出,机器一开就是赔钱,关了还能少赔点。这也到年底了,我就给员工发了笔钱,让他们回家安心过年,等来年开春再看。”
半坐在床上的老人点了下头。不知是我的错觉,这老头锐利的目光像是暗淡几分。毫无征兆的,他突然想从被褥中坐直身,我赶忙伸手劝说:“您还是躺好吧。”
“没事,我又不是半身不遂。”
这老头真是够犟的!我只能帮他掀开被子,让他背靠着床头。触碰到这老头的胳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臂很是坚硬,似乎皮肤下就只剩下骨头和肌肉了。
在床上坐直,微微喘气的老头侧过脸看向我,说:“我听说你去离婚了?”
“啊,对。”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和你商量个屁呀,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笑着回答:“唉,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来劳烦您操心?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虽然我和我前妻是去年离的婚,但早两年,我们俩的感情就已经破裂了。
“之所以没离婚,也是找不到合适时机,我们俩一直分居,去年只不过是觉得应该把这件事给了结,就去领个证,没什么,叔叔您不用担心我,我都年过不惑了,要是还让您来操心,我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我放在裤袋旁的手隔着布料感受口袋里打火机的形状,烦躁的恨不得冲面前的老头大吼: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瞎打听什么啊!
“我怎么能不操心你呀,你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他是老年得子,眼看着五十了才盼来你这么个宝贝儿子。你是不了解当年得知有你的时候,你父亲有多么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成那个样子。”
“是啊,可惜了,我没机会给我爸养老送终。”我深深叹了口气。这倒不是在伪装什么,我父亲的确对我非常好,我很遗憾他在我大学没毕业前就撒手人寰。不过,毕竟我20时他已经70多岁,这就是老来得子的弊端,孩子还没长大,父母就已年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对你心怀感恩!我注视着面前这个没有多少头发的小老头,恶狠狠的想。如果你那时没那么吝啬,我父亲说不定就能看到我结婚的那一天!癌症的确很难治愈,但只要有钱,就能维持生命!
可你这个亲弟弟是怎么做的?你不管不问!任凭你唯一的亲人病重身亡。等到了你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你竟然在我面前假意关怀我?老家伙,带着你的伪善进棺材吧!
“小帅呀,你和叔叔说实话,你最近这几年过得好吗?”老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强忍着不把手从这个老家伙宛如枯树枝般的手中抽离,挤出微笑回答:“我其实过得还好,忙忙碌碌的。虽然没挣到什么钱,但也没亏心。一天天的感觉什么都没做,但又感觉一刻也没闲着。我其实过的还行,叔叔,您不用担心我,您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保持健康,多活几年啊。”
“活不了了,我已经到时候了。在我彻底糊涂前,得把身后事全安排好。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您具体指什么呢?短期内我是不打算再婚了。”
“那事业呢?你就打算这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
“没什么可干的呀,叔叔。我的确不像您这样拥有过人的经商天赋,我那间小印刷厂经营起来都磕磕绊绊的。要说什么事业,哪有啊,就是混口饭吃。”
“你不想干点别的?”
“没什么可干的。”我故作洒脱的说,“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不能像叔叔您那样,在各个行业都能做到个中翘楚。”
“你就一定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虚伪的话吗?”面对这老头隐含严厉的质问,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他以为他是谁?
强忍着怒气,我挤出微笑说:“叔叔,这怎么能叫做虚伪呢?我尊敬您啊,而且我打心眼里觉得我赶不上您。”
“只要你能把烂赌的习惯戒了,我愿意帮你一把。”
“烂赌?叔叔,您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我只不过是喜好平时打打麻将而已。也就是三五块钱的,哪称得上是赌博啊。”
“你打麻将一晚上能输三十几万?”老头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