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白跑这一趟了。”陈月英女士看向黄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只听我这个老太婆的唠叨。”
“您别这样说。您说的话对我很有启发。”
“你身边小姑娘肯定源源不断吧。”
“......您何出此言呢?”
“首先你的脸长得还不错。这没什么好谦虚的,人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帅哥美女。”陈月英坦然的说道,“其次你的性格还不错,专挑好听的说。”
黄粱尴尬的挠了挠头发。
“再就是你散发的气质了。”
“气质?”
“危险的气质。”陈月英上下打量着黄粱,仿佛真的能用肉眼看到她口中的危险气质,“对年轻姑娘——不,对女人们来说,这种气质太过犯规了。”
“您可别再取笑我了。”黄粱苦笑着说道,“我就是一平头百姓,气质上危不危险我说不准,从事的工作确实和这两个字沾边。女孩们都应该对我敬而远之才对。”
“很少有女孩会根据理性行动。”
“可能吧。”
见黄粱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陈月英适时的转换了话题,她好奇的问道:“我刚刚就在想,你想要了解的那些陈年旧事,在医院的记录中应该可以查到吧。”
“按理说可以。”
“不按理呢?”
“医院的贮藏间发生过火灾。”黄粱一脸无奈的表情,把从院方得知的情况告知老妇人,“碰巧那个时候,四十多年前的资料还没有被录入到数据库中,所有的纸质原件和备份都付之一炬了。”
“你运气可真不好。”
“还好吧。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我,让我一路找到您。”黄粱苦笑着说道,“时光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就像您说的,这可是半个世纪呀。”
“你找的这个四十二年前被人抱走的婴儿,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十五年前就死了。”
陈月英皱眉问道:“这么久?”
“这是一趟注定没有终点的旅程。”黄粱更像是对自己说,“一段搅扰死人的安眠、打破生者宁静的旅途。”
“毫无意义的行动。”
“没错。”
“人这一生就是由各种各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堆砌起来的。曾经认为无比重要的人或事物,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累赘和负担。每个人都是这样走过这一辈子的,至少我是这样,我认识的人也都是如此。”
“可能吧。”
“你还好,你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会有人付给你报酬。”
黄粱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没错,有时候委托越毫无意义,收到的酬金反而越多。”
“钱永远是越多越好。过来人的教训。有人给你钱的时候,一定不要拒绝。人会犯错,但是钱不会。当然,最好这笔钱不会把你带入到什么麻烦中。”
“是啊。”
“这就像是生孩子一样。有人说人越穷越应该生孩子。”陈月英老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话,神奇的是,原本打算告辞离开的黄粱也渐渐被她戏谑但充满烟火气的言语所吸引了,认真的倾听着,“这就好比是一场抽奖,你下的注越分散,中奖的概率就会越大。虽然赌注被分散了,收益也就没那么高了,但是中奖总是比不中奖要强。事实证明,大部分的孩子养大了只是成了累赘罢了。”
“可能吧。”
“我就很庆幸我没要孩子,也不是刻意没要,只是一直没能怀上。时机不对吧。我结过两次婚,第一次跟了个白痴,没有任何诋毁的意思,那人真的是个白痴,我确定他的智力水平低于及格线。我和第二任丈夫过了十五年,但是直到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那本结婚证也才领了四年而已。他比我大二十二岁,我离开他的时候,他比我父亲还像是个老头。”
黄粱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
“之后我就没再结过婚,甚至对男人也不感兴趣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孩子的话,生活是不是就会不同?我不需要男人,但可能我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我能全身心去爱的人。不过真的那样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或许我也会遭遇同样的事情,忍受一番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消耗了半条命迎来的小生命,却被一个陌生人偷偷抱走了。我根本不敢去想象躺在病床上得知这一消息的妈妈们的反应。感谢老天爷,类似的工作从来没有落在我的头上。她们会做何反应呢?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生出双胞胎,大多数都是一个孩子——”
“等等!”黄粱惊愕的注视着面前的老妇人,发出的声音尖厉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刺耳,“您刚刚说什么?!”
“怎么了?”老妇人一脸诧异的注视着黄粱,困惑的问道,“我说错话了吗?好吧,可能我想要孩子的想法比我表达的更强烈一点,但是——”
“不是!不是这个!”黄粱用力摇了摇头,“您说双胞胎?”
“怎么了?我还见过四胞胎呢。”
“四十二年前被偷走的孩子是双胞胎吗?”
“这件事你不知道啊...”陈月英仔细打量了黄粱几眼,“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调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啊?”
黄粱没有理会老妇人的提问,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一意外收获上。陈楚华是双胞胎,他是双胞胎,也就是说他可能有一个哥哥或是弟弟,不过也可能是姐姐或是妹妹。想到这里,他猛然看向老妇人,大声问道:“您还记得那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吗?还是说龙凤胎?”
“应该都是男孩吧...”老妇人微缩的坐在床上,黄粱这幅样子有些吓到她了。意识到自己让陈月英感到不适后,黄粱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控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这件事非常重要,陈女士,请您一定要回忆起来啊。”
“是吗?嗯...”陈月英点了下头,眉头紧皱着回忆这件发生在四十二年前的事情,“肯定是双胞胎,这一点我确定。至于是不是龙凤胎...我还真不好说,应该不是龙凤胎。如果是龙凤胎的话,我可能会留有印象的,毕竟这种事情可不常发生。”
黄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算老妇人的回忆。
“应该是一对男孩吧。对,肯定是一对男孩。”陈月英的语气突然笃定起来,见黄粱脸上还是一副怀疑的神情,她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要我说也没差多少——家家都是重男轻女,我虽然没有负责这位孕妇的工作,但是我记得我见过她的丈夫,是在他妻子生产之后,这男人和另一个像是他父亲的老头脸都笑开花了,如果是两个女孩的话,我相信他们不会笑的那么开心。”
“原来如此...”黄粱怅然若失的呢喃了一句,他跌坐回椅子上,衣服茫然失措的表情。“竟然是这么回事...”
到目前为止调查到的信息,仿佛一块块看似毫不相干的拼图。但是从面前的这位老妇人的口中偶然获知到最核心的一块后,它们终于可以拼成一副名为‘真相’的图画了。只不过这幅图画完全不是黄粱想要寻找的。
他可以肯定,吴紫同样不想。
此刻一种感到震惊、又觉得情理之中的古怪感受充斥在黄粱心间。
“怎么了?事情很严重吗?”陈月英担心的说,“你不是说那个被抱走的孩子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吗?”
“对...他的确去世了。”
“那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不是自己动手割断自己的喉咙的。”
“什么?!”陈月英大惊失色的惊呼出声,脸颊上的皱纹由于恐惧而显得更加沟壑纵横,“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不是提到‘割断喉咙’这几个字?”
“您应该不清楚这对双胞胎是同卵还是异卵吧。”
“不清楚,你可以去医院查一查当年的资——啊...那些资料都在失火中烧毁了,你刚刚才告诉过我。我这记性...”陈月英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我开始觉得这场失火可能并不简单。”黄粱幽幽说道,“伴随着这些资料的销毁,陈楚华的真实身份也永远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他的双胞胎兄弟。”
“这...这很难做到吧。”陈月英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邃了,“他们俩从出生就被人分开,况且这都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你上哪儿去找这人的下落啊?说不定他也和他兄弟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不会。”黄粱摇了摇头,“他应该还活着,而且我不需要去找他。”
“为什么?”陈月英没由来的屏住呼吸。
黄粱沉默了几秒钟,面无表情的说道:“因为他就在我的委托人周边,打算来一场时隔多年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