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明不是一个喜欢田园风光的人。
在他名下的房产中只有两处位于京阳市豪华的城区之外,处在山水之间。王建人开车和黄粱前去其中一处,而另一处则由他的部下前去搜捕。
一路无话,两人开车来到这处位于树林中的豪华别墅后,刚把车停在别墅的围墙外面,王建仁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掏出配枪,示意黄粱跟紧他。
黄粱看了一眼地面,发现有清晰的车辙。毫无疑问就在他们来之前不久,有人来过这里。从车辙可以看出车辆开进了树林中。这座别墅有着专门的停车场。把车停在树林里说明开车的人不想被人发现踪迹,很有可能这人就是徐良平!
王建仁身上带了两把警用配枪,他拿出一把递给黄粱。“拿着,我知道你小子之前是神枪手,现在是时候露一手了。”
注视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熟悉的武器,黄粱摇摇头:“还是你拿着吧,我不需要。”
“你有病啊,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没事,出什么事儿我兜着!”
“我不要。而且我不认为徐良平会对我构成生命威胁。大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要开枪。”
王建仁啐了一口吐沫。“行了。”他厌烦的说,“那你就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一旦发生任何意外,立刻匍匐倒地,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黄粱摇摇头。两人推开半掩的铁门,走进了这栋别墅的院落之内。别墅之安静异常,听不到丝毫响动,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两人快步向别墅的正门走去,门开着一条缝,这让两人心中的不安更胜。
“你留在门口。”王建仁对身后的黄牛说,“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
“可是——”
“没时间废话了!没精力管你这个拖油瓶。手中有这东西,你那朋友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王建仁不容黄粱反对,径直走进了屋内。
黄粱站在别墅的门口,环顾别墅四周被浓密的树林,仿佛只有这么一小片天地。他内心十分焦急,担心王建仁和徐良平之间爆发冲突。正当他犹豫该不该进入别墅那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网球场的方向有人影一闪而过。愣了一下,黄粱随即拔腿跑向别墅后方的那片球场。
球场与树林之间隔着一道两米多高的铁丝网。他快步跑到铁丝网前,虽然没有看到跑动的人影,但是那哗啦作响的树叶声明显是有人匆匆跑过!黄粱顾不上其他,几下翻过铁丝网,快步向树林的方向追去。
浓密的树叶挡在面前,他只能把扬起手臂护住面颊。他硬是憋着一口气,死命的在这树林中奔跑。冒着可能摔断脖子或是扭伤脚踝的风险,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在这如迷宫般的森林之中向前追去。
跑了将近有一刻钟,黄粱才渐渐看到了人影,的确是徐良平那虎背熊腰的背影!黄粱不禁怒由心生,他冲着那背影大吼了一声:“良平,你给我停下!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让黄粱诧异的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后,那人果真停了下来。徐良平转过身来,愣愣地注视着身后气喘吁吁的黄粱:“怎么、怎么是你?!”
黄粱跑到距他大概十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注视着这位他自认为知根知底的友人:“别跑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警方知晓了一切。”
徐良平神色复杂的看着黄粱:“是在你的帮助下吧。”
黄粱点点头。
“原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忙的案子就是我啊。”徐良平苦涩的笑了笑,“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也从没有想到抓住我的人会是你。我就说吧,你是一个优秀的刑警,是我见过人中脑子最灵光——”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黄粱愤怒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这可是杀人啊,而且是整整四个!”注视着徐良平满身的鲜血,黄粱清楚即便王建仁找到了罗大明的下落也无济于事了。
“我知道杀人不对,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徐良平落寞的说道,“相信我,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把染红的手举到面前,手微微颤抖着,一如他颤抖的嘴角。猛地握紧拳头,徐良平声音不再迷茫。“我已经做完了。这是我唯一能弥补我妹妹的。黄粱,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那些人该死,你知道他们对我妹妹——”
黄粱摇了摇头。“无论那几个死在你手上的人对你妹妹做了什么,都不应该由你来惩罚他们。良平,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可以来找我商量——”
“我想要和你商量,但是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出狱后,当我发现我妹妹的日记的时候,我脑子中只剩下报仇这一个念头。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杀人了...回到京阳市,我想让你阻止我,真的,黄粱,相信我,我真的想让你阻止我继续杀人,但我没有勇气把那些秘密说出口,而你没有看穿我心中的迷茫...”
听了他的话,黄粱心如刀割。
“求你了,别再一错再错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不,我死也不会再回到监狱中!我已经在那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正是因为我入狱才导致我妹妹遭遇不幸...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被夺取自由。”
“可是——”
“你别过来!”徐良平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就是用这柄匕首,他刺穿了罗大明的胸口和腹部。“别过来!”他把刀举在面前,冷冰冰地注视着荒凉。
黄粱垂下头,注视着地面。一种绝望感油然而生。自从徐婉出事之后,他再次坠入到无边的深渊中。没有丝毫的光亮能够投射到他的身上。他缓缓迈出脚步,一步、一步走徐良平。
“别动!我说了,别再往前走了!”
完全不理会徐良平的呵斥声,黄粱坚定地向他走去。
“我会杀了你!你不信吗?我已经杀了四个人了,不在乎再多你一个!你也是帮凶之一,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但在我入狱的时候,你却没有去关心我的妹妹!黄粱,别再走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黄粱抬起头,眼角噙满了泪水:“杀了我吧,”他缓缓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杀了我吧。太累了,真的,良平,我太累了。我珍视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我而去。活着真的太累了,杀了我吧。”
注视着黄粱泪流满面的脸颊,徐良平瞪大眼睛。他嘴角抽搐着。握紧刀柄的手剧烈颤抖着。他拼命地摇着头,不断的后退。
“别再过来了,我求你了,黄粱,一切都回不去了,你就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作为朋友我真的想放你走,真的,但是即便我放你走了,你这一生也会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你亲手犯下的这些业障将会永远跟随着你。就如同我一样。良平,相信我,惩罚并不只意味着痛苦,有时它也是一种救赎,和我回去吧。”
黄粱伸出手臂。徐良平的目光落在黄粱的手上,他在挣扎,他在犹豫,他在恐惧。最终,他疯狂决绝的眼神让黄粱彻底绝望了。
“不,我绝对不能再回到监狱中!我绝对不能!”
徐良平高举起手臂,紧握手中的刀子向黄粱挥去。
黄粱把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这样也好。他对自己说。徐婉,总算能再见到你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他惊醒,还没等黄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徐良平庞大的身躯就已经砸在他的身上,两人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怎么了?良平,你怎么了?”他感到温暖的血液浸透了两人的衣服。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黄粱手忙脚乱的把徐良平抱在怀中。“别死,千万别死。”
黄粱把手死死压在徐良平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上,紧盯着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表达,但下一秒钟,眼神中仅剩余的那一点光芒也迅速暗淡下去。
在黄粱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中,站在十几米外的王建仁默默的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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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
张芷晴挽着黄粱的手臂,轻声说道:“你已经做了你身为朋友能做的一切了。”
注视着面前墓碑上徐良平的照片,黄粱百感交集,他强忍住泪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把他和他妹妹安葬在一起并不算什么。我应该做得更多的。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黄粱...”
“没什么。”黄粱侧过头看向徐良平墓碑旁的徐美雅的墓碑,黑白照片中的年轻女孩笑的很灿烂。
他的视线往下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物件:拇指大小的一个小木桶。
黄粱蹲在地上,伸手拿起了这个小物件。“这东西之前挂在洪亮的手机上...”心血来潮,黄粱把小木桶的盖在打开,几颗沾血的臼齿从中掉落。
注视着这三颗臼齿,黄粱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他抱着张芷晴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