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毫无反应的坐在原位。只是用隐含着悲伤与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不幸的女人。
“那之后我的生活并没有回归平静。我当然不奢求生活能够像之前那样,不受任何改变的继续下去。但我没有料到,即便梁家栋被判处了死刑,可我心中的愤怒却仍然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干这种事情。我开始给梁家栋写信,在信中质问他,那天晚上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干出这种事情,为什么直到判决下达了,他还是不肯低头认罪,连句对不起的话都不对我说,愣是要继续上诉。我真的无法理解,我想让他亲口解答我这些疑惑。”
“你给梁家栋写信了?”
“如果能面对面的和他聊一聊,我当然不会选择用写信这种方式,但他一直拒绝和我见面,我倒是见过几次他的代理律师。在我咬伤那名律师的手之后,连他也不肯见我。”
“您还咬过——好吧,不重要,您继续。”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写信,想想真是可笑。我第一次写信的人竟然是杀死我妹妹的凶手!我把心中所有的愤怒和疑问全都写在了信纸上,写完之后,即便这封信还没有被寄出去,我就感觉堵在胸膛中的那些让我睡不着觉的东西像是少了些,不再让我抓心挠肝的难受。
“我把信寄了出去,根本就没指望会收到回信。但是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来自梁家栋的亲笔回信。我给他写了整整三页信纸,他给我回了整整六页。”
“写了整整六页纸,他有这么多的话要对您说吗?”黄粱问。
“是啊,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有那么厚。说实话,我当时都不敢读那封信,信拿到手之后,我足足考量了三天,才胆战心惊的撕开了信封,我甚至担心一打开信封,会从里边冒出什么东西,把我的命也夺去。
“我这辈子没怎么读过书,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说了什么让你笑话的话,你也别介意。”
“没事,张女士,您继续。”
“总之看了那封信的内容后,我觉得他这个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方面不太一样呢?”
张淑仪表情认真的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无恶不赦的杀人犯。我知道了他从小经历的那些家庭变故,也知道他其实也是个苦命人,虽然他不像我和我妹那样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双亲,可也没好多少,他的成长经历中也没有家人的陪伴。”
“这些事情都得到证实了吗?”
“应该是吧,我不觉得那是能够编出来的话,只有真正亲身经历过那些困苦,才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那之后我也和他的律师通过几通电话,知道梁家栋在信中跟我描述的他的成长经历都符合现实。
“总之我对这个人有了更多了解。他其实和我妹年龄相仿,他还要小上几岁,也是个来这座大城市来讨生活的年轻人,他比我妹过的还要惨——”
“恕我直言,”黄粱出声打断道,“这些因素糅合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他作案杀人的犯罪行为更加合理。”
“是啊,毕竟活的幸福的人,也不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我一开始时也是觉得,这人只不过是在博取我的同情,他或许讲的事都是现实,但在有没有杀害我妹妹这件事情上,他一定是撒了谎,凶手一定是他。不过渐渐的,我和他通信的次数多了,就越发感到动摇。”
“动摇?”
“对,很难跟你形容,就是在你渐渐的对另外一个陌生人有了更多了解后,你就能跳脱出情感,站在一个更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人和他经历的一切。我渐渐开始相信梁家栋的话,他或许真的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或许我妹妹的死真的不是他干的。”
“即便有那么多的证据都指向这个梁家栋?”黄粱面无表情的问。
“听着很可笑吧?我也知道。除了你之外,我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我对梁家栋的感情的转变,从一开始单纯的恨——恨不得亲手掐死他的那种恨意,到和他通信后渐渐开始动摇,开始去怀疑他说的话是否值得相信。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持续了长达一年。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和梁家栋通信,我们交换着彼此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小事,交换着彼此的痛苦与挣扎。我可以说是在梁家栋的陪伴下才能做到重新直面我妹妹遇害身亡的事实。
“他一直在信中安慰我,说总有一天真凶会落网的。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在不停的通过各种方式渠道来发声。你是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不然你去网上搜一搜,会发现有很多梁家栋授意他律师发布的视频或文章。
“在这些内容中,梁家栋始终都没有放弃希望,他也在不遗余力的想要让世人们了解我所承受的困苦。因为梁家栋的努力,我最近这几个月总是能收到大大小小、款项不一的钱。这些钱都是好心人们在看到梁家栋发布的有关我的动态后,捐给我的的钱。
“这些钱我一分都没动,全都存了起来。我打算以后遇到合适的时机,就把这些钱以我妹妹的名义捐出去。当然,如果真的能证明梁家栋是清白的,我也会以他的名义进行捐款。我并不需要什么钱,我只想弄清楚我妹妹死亡的真相。”
“真相就是梁家栋杀了人,然后他被关进了监狱里等待死刑执行。”黄粱语气生硬的说。
张淑仪平静的说:“如果半个月前没有发生那件案子的话,我肯定更倾向于你说的才是事实,即便我内心有所动摇,但也不会彻底相信梁家栋就是无辜的,但是那个女人的死,让梁家栋的话更具有说服力了。我真的开始全心全意的相信梁家栋不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凶手还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