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黄粱给王双喜打去了电话,两人预定好一起吃晚饭。到了约定的时间,黄粱开车去了一家常去的烤肉店,肉还没等端上来,王双喜就赶到了。
“抱歉,晚高峰,来晚了。”他匆匆脱下外衣,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啥感觉?你和华莹莹多年后的重逢。”
“没啥感觉。”黄粱回答,“她还是那个她,得理不饶人。”
“是啊...真是替她的男朋友感到惋惜。”王双喜打了个哆嗦,“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还不如打光棍呢。”
“可能别人就不像你这样想。”黄粱随口说道,“指不定就有人喜好被管教的滋味呢?”
点的肉和菜都端上来后,黄粱和王双喜忙活了一阵,把食材都码在烤盘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有意无意的避开王双福的话题。当五花肉滋滋的冒油,散发出肉味独有的香腻味道时,黄粱主动谈起了王双福的事情。
“老王,你弟弟的事儿我帮不上忙。”黄粱坦诚的说,“他这案子板上钉钉了,我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我这人向来说话直,你也别介意——”
“你就说吧。”王双喜叹了口气,“来时我已经有预感了。”
“抱歉...”黄粱略显歉意的挪开视线,“即便你弟弟真的没有砸开张璐阳的脑袋,干这事的另有其人,他这次也彻底完了。没跑。”
“是吧...”
“至少在我看来,你弟弟只有认罪这一条路可以走,不然等待他的就是有罪判决。即便上诉的话十有八九也会被驳回。”
王双喜放下筷子,抱起身前,默默的看向一旁。
“你知道你弟弟一年多前捅了张璐阳一刀的事情吗?”黄粱问。
“不知道。”王双喜摇摇头,平静的说,“不过这事他能干出来。”
“徐莹莹已经找到愿意出庭的证人了。这件事的出现会让本就一边倒的形势更加趋于崩溃。”黄粱直言不讳的说,“你弟弟被逮了个正着——”
“没有人目睹到他杀人。”
“我也是这样对华莹莹说的,但让我们面对现实吧,老王,单单是目前我们已知的这些情况,就足以让你弟弟获得有罪判决了。我相信以华莹莹的性格,她肯定还留有后手。可能是证人,也可能是证据,否则她不会轻易的把这件事告诉我。”
王双喜默默的点了下头。
“咱们是高中同学,我给你透句实话,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浪费时间和金钱了,你们作为家人能做的都以及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法官的意愿了。”黄粱夹起一块烤的金灿灿的五花肉,放进了王双喜的碗里,“尤其是想要猜到法官的意志并不困难。”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黄粱坚定的摇摇头:“即便现在出现一个人自首,说张璐阳是他杀的,也几乎于事无补,证据确凿,人证物证聚在,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除非他老人家一个指响就能把所有人的记忆都修改了。”
“行吧...”王双喜苦笑着摇摇头,“我就算是再有钱,也找不来能修改众人记忆的同学来帮忙。你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抱歉,这事我帮不了你。”
“你已经帮到我了。”王双喜故作轻松的说,“你让我接受了现实。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不是为了我弟弟来回奔波了,需要我下心思的是我父母的情绪。我相信他们可以挺过去的。”
“伯父伯母年纪不是很大吧。”
“我爸五十九,我妈五十八。的确不大。”王双喜说,“我过年也才三十二,他们那一辈人结婚都早。”
“是啊,咱们这一辈就不同了。”黄粱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三十多了,还打光杆呢。”
“咱们高中的同学里面没结过婚的已经不多了。”王双喜说,“有些超前的都已经离过婚了。”
“是吗?”黄粱眉头微蹙,“我和高中这帮同学几乎没有联系...”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黄粱,你知道我联系到你费了多大波折吗?”王双喜责备的看着黄粱,“我通过私人关系联系到了你曾经工作过的京阳市总局,这才弄到了你的联系方式。咱班的同学和老师都联系不上你。”
“我的错。”黄粱挠了挠后脑勺,“我之前自闭了几年。”
“想聊聊吗?”
黄粱摇摇头。
“还是说回我弟弟的破事吧。”王双喜顺势转移了话题,“过去这半年多的时间,是我接触人最多的一段日子。你知道,我家是开养殖场的,我和动物打交道的本领远比与人交流强。”
“那你还能把买卖干好?”
“我媳妇啊。”王双喜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你别看梦佳胖成那样了,”——他用手比划了个大圆——“我对她的爱却是有增无减,没有她的话,我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了了,家里家外都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晒幸福啊。”黄粱无奈的摇摇头,“说的我都想找人领证结婚了。”
“结婚真的挺好的。强烈推荐。”王双喜说,“怎么聊到这上面了?我要说什么来着?对,和陌生人打交道。因为我弟弟的事情,过去的半年多里,我见了太多原本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了。”
“单单是那栋居民楼的住户就够你忙活一阵了。”
“可不是嘛,有段时间我往那儿跑得次数比回家都勤。就为了能问出哪怕一句对我弟弟有利的证言。”王双喜悲叹一声,“哎...到头来只是白费力气。”
“只有杨莉的证言具备价值。”黄粱说,“但是你又不能不去一户户的敲门,只为了哪怕一丝丝的可能性。”
“是啊,那毕竟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关系还疏远得很,我这个做哥哥的在双福出事前甚至没有他的手机号!一想到这点我就心如刀绞,不禁怀疑他沦落到今天,是不是我和爸妈待他太过冷漠的结果。”
“老王,你和伯父伯母肯定得担负一定的责任。”黄粱正色道,“但路是王双福本人走的,你们没有往邪路上逼迫他,所以也不要太过自责了。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安分,相信我,天生杀人魔的人我也见识过。他们的父母甚至还是虔诚的信徒呢。”
“我爸妈就是普通人。”王双喜若有所思的说,“不过双福他从小就和其他的小孩不同,的确是三岁看老啊。”
“对呗。”黄粱说,“总之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既然如此就不如不去操心这些事情。反正你也改变不了结果。”
“是啊。”王双喜吃了口烤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现在回头看看,这半年过的挺不真实的。”
“摊上这样的大事,日子肯定不好过。”
“着急上火只是一方面吧。”王双喜喝了口百香果的果汁,“更重要的是累心。有些事情你真的不愿意去做,但又不得不去做。”
“身不由己?”
“是有这种感觉。”王双喜点点头,“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
“你比上学那时强多了。”黄粱说,“那时候别说是女同学了,你在男同学面前也磕巴。”
王双喜无奈的苦笑几声:“你说的的确是事实。为了我弟弟的事情,不单是一单元的所有住户,我连其他单元的住户还有附近几栋楼的住户都走访了一遍,可想而知我的工作量是有多大。”
“真的假的?”黄粱诧异的停下了把烤肉送进嘴里的筷子,“大几百号人吧?至少也是。”
“几百人可能是有了。”王双喜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穿裤子你看不出来,我这双腿上的肌肉都是上下楼梯练出来的。干TM的没有电梯的楼。”
看到王双喜脸上那副怨念颇深的表情,黄粱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行吧,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哎...难受啊。”王双喜夹了一筷子烤的油腻腻的酸菜送进嘴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黄粱,我有段时间看到防盗门都直打哆嗦。”
“给你造成了如此夸张的心理阴影?”
“一点都不夸张。”王双喜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碰到过好几个疯子。”
“疯子?”
“对,就是那种开着防盗门,背对着门坐的疯子。你也不知道他们的脑袋瓜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吓人一跳真的能带给他们满足感吗?干他娘的...”王双喜嘀咕道,“有几次我差点没忍住动手揍丫的。”
“我还没碰到过这种行为艺术家。”黄粱随口说道,“他们最好祈祷别碰上我。我打人可疼着呢。”
王双喜无奈的笑了笑:“疯子也就算了,我还碰到过热情大劲儿的大姐们。你能想象到一个陌生女人穿着清凉的睡衣站在门口,还冲着你咧嘴笑的情景吗?”
黄粱调侃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还嫌人家穿的太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