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二十五度诶。”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张芷晴不满的说道,“就算你非得我把拽出门,就不能等日上三竿吗?这才九点多——”
“普通人九点多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了。”黄粱平静的说道,“而且还承受了早高峰的拥堵和裹挟着寒冷的早点。”
“行吧行吧,我把嘴闭上还不行吗?”张芷晴气鼓鼓的扭头看向窗外。没过两分钟,她又把头转向了手握方向盘的黄粱,说道:“有这个必要吗?你昨天不是去过一趟了吗?”
“多转转总没有坏处。”黄粱说,“昨天我主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命案发生的那条小巷了,被害人王喆居住的那处小区的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
“你想了解什么,我在网上都能给你查出来。”张芷晴不以为然的说,“无论是住户信息还是水电费缴纳情况。”
“我关心这些干嘛。”黄粱无奈的笑了笑,“这案子我没什么头绪,宋宁也是。”
“所以只能带上我这位无可或缺的女版‘华生’来碰碰运气喽?”张芷晴自鸣得意的抱臂身前,“哼哼,还算是你有点自知之明。真碰到难题了,还不是得仰仗我?”
“是是是,所以就请您睁大慧眼,通过现象看本质,华生小姐。”
“感觉你是在敷衍我。”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把车停在路旁,全副武装的黄粱和张芷晴走在这处名叫‘世佳天成’的小区里。虽然小区的名字听上去很有分量,但这地方甚至算不上中档小区,只是很普通的、未完全封闭的小区。虽然小区有正式的四个大门,但是可能是小区建成已久的缘故,自由进出的通道其实比比皆是。地点不好不坏,所在的区域也没什么地标建筑,在五环边儿上。
不过考虑到被害人王喆和妻子都是外地人,能够在京阳市站稳脚跟,买上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吧。
“咱们这是去见被害人的妻子吗?”张芷晴跟在黄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布满坚硬污冰的道路上。
“嗯,已经和吕明说好了。”
“她姐姐今年多大啊?”
“三十九岁。”黄粱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做功课?”
张芷晴吐了吐小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嘿嘿,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可都完成了哦。王喆这人干净得很,他名下的银行账户往来明细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财务状况稳定。而且我也没有找到他对赌博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事物的倾向。”
“一个老好人。”
“对,一个老好人。”张芷晴耸耸肩,“真是想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想砸扁王喆这样的人。”
“谁知道呢。”
走进楼道内,温度明显上升了不少。当得知黄粱不打算和王喆的邻居们聊天的时候,张芷晴松了一口气。“大冷天的,说太多话会冻牙的。”
“没这个必要。”黄粱说,“如果王喆死在家中,还有必要和他的左邻右舍们谈一谈。我怀疑这栋楼里有多少人知道他名字中的那个‘喆’的正确读法。”
“王吉吉?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张芷晴眼前一亮,“黄粱,要是你有孩子了,不如就起名叫黄吉吉吧。”
“一边玩去。”
黄粱昨天和吕明通过电话,告知他自己今天回来登门拜访,所以当他站在门前只敲了两下门,面前的防盗门就被人推开了。把黄粱和张芷晴迎进屋内的沧桑女人正是吕明的亲姐姐、被害人王喆的妻子,今年三十九岁的吕茜。
吕茜一米六的身高,身形略显消瘦,颧骨突出的她显得有些冷漠,一双略大的眼睛让她有几分神经质的气质。
一身简单的居家打扮——米色长裤搭配白色高领羊绒毛衣——很是整洁。她没有化妆,但是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她试图营造出一副坚强的外表,只不过黯淡的目光让这些努力都化为了泡影。黄粱留意到她纤细惨白的手指上仍戴着婚戒。
一番寒暄过后,黄粱一边啄饮茶着吕茜端上来的咖啡、一边思索改如何打开话题。张芷晴帮她解决了这一问题。
“吕茜姐,那些花是君子兰吗?”她指着放在封闭式阳台地面上的几盆绿油油的植物。
“应该是吧。”
“不是您养的吗?”
吕茜摇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悲切。“我对花不感兴趣,那些花都是我丈夫平时侍弄的。我丈夫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弄得屋子里总是有花肥的味道。现在闻不到了,有时候还挺怀念的...”
“这样啊...”
黄粱适时的接过话头,问道:“王喆先生生前一定很忙吧。毕竟他管理着一整个部门。”
“还好吧...”吕茜说,“前几年的时候确实是挺忙的,我老公他每天回到家都是十一二点了,整个人累的不行,我看着都心疼。不过最近两三年情况已经好多了,自从他调取管理人力资源部门,工作就不怎么忙了。”
“这样啊...”
“他很少出门应酬的,如果不是朋友叫他的话,他很少会因为公务的事情在外面逗留很晚。那天晚上是他们同学聚会,哎...”
黄粱说:“王先生是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上。”
“没错。我老公是那间公司初建时的几名合伙人之一,刚起步的那几年举步维艰,他一直都咬牙扛着。甚至还把积攒下来的买房子的钱拿去顶用了。因此我们俩才买了这栋二手房。原本是打算过度一段时间,不过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住习惯了。”吕茜眼中闪烁着回忆的晶莹泪光。
“既然是公司初创的合伙人之一,为什么王先生会成为人力资源部的——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张芷晴尴尬的连连摇头。
“我丈夫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不争不抢的。虽然是公司的合伙人,但是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成为决断者或经营者。在公司步入正轨后,他就从第一线退了下来。这几年算是半退休的状态吧。”
“这样啊...”黄粱点点头,“王先生还真是淡泊名利啊。”
“谈不上。”吕茜泛起一丝怀念的微笑,“他这人其实很被动,有什么事情都不愿出头。当初还是我主动提出结婚的事情。”
“吕女士,接下来我要问的话会有些刺耳,希望您不要介意。”
“和那些办案的警察聊过后,我不觉得你还能说出冒犯到我的话。”吕茜叹了口气,“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我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在等着你们来访。”
“您...还是想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名吗?”
吕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想不到。”她声音嘶哑的说,“王喆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有发言权。他会与人发生争执吗?当然会,他也有自己的喜好标准,他也会打心眼里讨厌某些人。但是他会与人结怨吗?我认为不会。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动手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这样啊...”
“黄先生,王喆的突然离世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但是最近竟然出现了我丈夫之所以遇袭是因为他行为作风存在问题这样的声音,我完全无法接受!”吕茜用颤抖的语气说道,“当初我听从弟弟的建议,在网络上发布求助贴,希望的是能够得到哪怕一点点的线索,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一群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人们的肆意诋毁和猜疑。我丈夫做错了什么?被人残忍的杀害了还不算完,死后还得遭人家泼脏水!我实在是气不过!”
“您无须理会那些不负责任的声音。”张芷晴宽慰道,“他们就是一群自己闭上眼睛的疯狗,不值得您生气的。”
“我知道,我弟弟也是这样劝我的,我也清楚这些道理,但我就是气不过!我丈夫不是完人,但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我们俩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他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对得起良心。我一定要弄清楚是谁杀了他,还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呜呜呜...”
面对掩面痛哭的未亡人,黄粱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他无法想象吕茜这一个多月是如何挺过来的。自己的丈夫突然暴毙身亡,警方调查毫无进展,同时还要忍受他人的恶意揣测。种种压力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仍能坚定不移的去面对、对抗争实属难能可贵。
在离开之前,征得了吕茜的同意,黄粱进入了王喆生前的书房。书房内摆放了一个书柜,不过里面的书籍大多是与花卉种植相关的专业书,不大的房间内摆满了属于王喆的私人物品。黄粱尽可能的在不破坏排列的情况下在书房中搜查了一遍。他心中清楚自己是在做无用功。这些事情宋宁手下的人早就做过了,而且做的要更好更彻底。
但他还是想做些无用功。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让吕茜好受一点。
也能让他自己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