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凌雪情绪稳定下来后,黄粱开口说道:“那张地图应该是你父亲放进凌斯彦的房间中的。”
“应该是。”
“凌斯彦看到那张幼稚的手绘地图时,一定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个小小的生日惊喜。”
“所以他才会误认为是我给他的。”凌雪说,“斯彦出事的前一晚,他拿着那张纸兴冲冲的跑到我的房间,如果我那时能知道——”
“你不可能知道的。”黄粱遗憾的说,“在你父亲郭瑞原本的计划中,你和她那时已经身在国外了。无论如何你都无法阻止这一连串的悲剧发生。由于突如其来的车祸,你提前回到了那栋石头房子,但你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早已经开始转动的命运齿轮...”
“是啊...爸爸精心设计了一场无需凶手登场的杀戮戏码。”
“果然是写小说的,想象力果然远超常人。”苦笑了几声,黄粱接着说道:“这就是你父亲最厉害的地方,提前把陷阱布置好,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死亡的发生。不过就像那场不期而遇的车祸一样,他也没能料到所有的死亡竟然是在同一天之内相继发生。”
凌雪低头呢喃着:“是啊...一天之内死了三个人...”
“想要制造这三场看似意外的谋杀,凶手必须对三名死者和他们的生活习惯无比熟悉才可以。我是在凌冉峰死后隐约的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先说回凌斯彦吧。由于过于严苛的家教,他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智能手机,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无可理喻。所以你父亲选择了智能手机作为杀人武器。”
凌雪闭上眼睛,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过,同时哽咽着说道:“在那通最后的电话中,斯彦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兴奋和快乐...”
“我想应该是那块手机电池被你父亲郭瑞动了手脚,或许是安装了劣质电池,或许是改造了手机。在他的设想中,凌斯彦在找到那部电话后,一定会偷偷的藏起来,不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那部手机很可能会被王岚或是凌冉峰没收。在这一过程中,凌斯彦大概率会随身携带手机,一旦那部电池爆炸的话,就可以夺取凌斯彦的生命。”
“但是我爸爸不会想到手机爆炸会这么快...”
黄粱若有所思的说:“其实也不一定。或许那部被改造的手机设定的就是一旦开机,伴随着使用时间的增加,电池爆炸的概率也会相应提高。”
“嗯...”
“凌冉峰的死就显得粗暴简单多了。去过那栋大房子的人肯定都知道客厅悬挂着的枝形吊灯下的单人沙发是凌冉峰的专属座位。你父亲只要对枝形吊灯动手脚的话,就有一定概率导致凌冉峰的死亡。即便枝形吊灯掉落的时机不对,凌冉峰碰巧没在座位上,其实影响也不大。你父亲一定会另寻机会。”
“爸爸他一定不会放过凌冉峰的...我把妈妈坠亡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虽然爸爸从没有表达过任何的不满和怨恨,但是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清楚他对凌冉峰和凌远生的刻骨恨意。”
叹了口气,黄粱表情凝重的说:“如果阴暗的设想,我甚至怀疑你父亲是故意用这种随机性过大的杀人手法去对付凌远生。如果凌远生侥幸逃过一死的话,你父亲可能会更乐于看到这种情况发生。至少我认为他杀死凌斯彦的很大一部分动机是出于对凌冉峰的报复。”
“可能吧..”
紧闭双眼的凌雪微微摇着头,她似乎在用全身在抗拒黄粱口中这个过于黑暗的设想。虽然情感上无法接受,但在理智上,凌雪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眼中最为温柔的爸爸,的确可能在仇恨的驱使下犯下如此深重的罪行。
“你父亲的计划得逞了,凌冉峰承受了丧子之痛。在那之后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本人也被那盏华贵繁重的灯具砸的四分五裂。至少到这一步,虽然进展得太过迅速,但你父亲的杀人计划都顺利的实施了,甚至可以说超额完成了任务。”
“我还是搞不懂凌远生是怎么死的...”凌雪用卫生纸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向黄粱。“他总不能真的服用了药瓶中伪装成感冒药的毒药胶囊吧?我后来询问过照顾凌远生的张妈,她确定那瓶药不在凌远生每天都要服用的药物中。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是她在一旁伺候的。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凌远生那时没有感冒。那天晚上我见他的时候也不觉得他需要吃什么感冒药。”
“我之前也搞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不过刚刚你亲口把郭瑞毒杀凌远生的手法告诉我了。”
“我吗?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凌雪茫然的注视着黄粱。
“手法很简单,用的是香烟。”
凌雪不禁瞪大眼睛:“香烟?”
“对,香烟。凌远生有吸烟的癖好,你父亲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书桌抽屉中才会放着一盒凌远生钟爱的某品牌香烟。”
“没错。”
“你父亲设计的杀人计划的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杀人反而是其次的,他最为看重的是能否把这三场谋杀伪装成意外或自杀。”
“意外或自杀?”
“没错,意外很好解释,凌冉峰和凌斯彦这对父子的死就被近乎完美的伪装成两场意外。即便这两场意外发生在同一天,但仍会让人得出这只是巧合的错误结论。至于凌远生的死,你父亲应该是想把他的死伪装成自杀。”
“这...可能做到吗?”
“事实上是可能的。他只需要在凌远生的烟盒中放入一支注入了毒药的烟就足够了。虽然看似何时凌远生抽到这根有毒的香烟是完全随机的概率,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多数人都会从烟盒的一角逐次抽出香烟,只要观察一下凌远生的习惯和抽烟的频率,完全可以对凌远生抽到有毒香烟的时间进行不太精确的控制。”
在黄粱的解释下,凌雪恍然大悟,她不禁喃喃低语道:“只要让凌远生在我和爸爸已经身在国外后抽到那根加入了毒药的香烟,他的死就被伪装成是自杀了...原来是这样...”
“没错。为了让凌远生的死更像是自杀,你父亲才会把装满了毒药胶囊的药瓶偷偷放进凌远生的卧房中吧。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自杀的可信度,毕竟要是卧房中找不到任何残留的毒药,会显得有些异样。”
凌雪苦涩的说道:“但是那场车祸打破了爸爸所有的计划。”
“没错,他的意外死亡,导致本不应该回到那栋房子中的你,意外的目睹了早已写好剧本的三场悲剧。”
凌雪呢喃道:“我险些成为了杀人犯...”
“总之是很危险。”
“黄粱,谢谢你,你救了我两次。”
“没什么。”黄粱羞赧的摆摆手,“或许在郭瑞临死前,他的脑海中闪过了类似于‘天谴’之类的字眼吧。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却不肯让你跟着一起陪葬,所以才能撑着一口气,弥留之际仍拼命求救,得以让我发现了你。凌雪,我是在你父亲的帮助下才能把你从那场车祸中救出来的,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嗯...我知道...”凌雪用力点了下头,目光坚定的望着黄粱。“爸爸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至少在我的眼中,他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爸爸。”
“郭瑞没能走出挚爱惨死的打击,最终被仇恨的火焰反噬。凌雪,我希望你能够摆脱过去发生的一切,把那些过往的仇恨都放下,去开拓属于你自己的人生。我想这也是郭瑞最期望看到的。”
“嗯,我会的,我保证。”
“我相信你。”黄粱轻松的一笑,“很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解开的谜团和那些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团,就让它们随风消逝吧。作为幸亏下来的生者,我们有意义背负着逝者们的意愿,努力的生活下去。灵虚,愿你看过人世间的所有悲欢离合后,仍能勇敢的笑对人生。”
黄粱默默的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也祝愿我有一天能够做到。
“拉钩。”凌雪向黄粱伸出了小拇指。
“这个...行吧,今天就陪你幼稚一回。”黄粱抬手勾住了凌雪的小拇指,两人相视一笑。
舒爽的秋风静悄悄的从半敞的大门吹进解忧事务所的客厅,带来了一丝暖意。街道上隐隐传来孩子欢呼雀跃的叫喊声,仔细辨别的话,是一群正在玩奥特曼打奥特曼的小男孩们,天真无邪的他们正无忧无虑的享受着来自好天气的馈赠。
“黄粱,要不你来做我排的戏的男主演吧。你形象勉强合格哦,声线也不错。”
“我没时间陪你玩。”
“我花钱雇用你,按照市场价格。”
“没兴趣。”
“喂,考虑考虑嘛。”
“一边玩去。”
“求你了。”
“你回凤仙市的车票我买,赶紧走。”
“小气!”
“放狗咬你啊!豆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