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静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像是尸体般惨白。黄粱不得不联想到那些摆放在橱窗中的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体模特。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些不穿衣服的塑料模特曾不止一次的在梦中出现...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塑料模特’开口问道。从她淡然的语气中,黄粱似乎能听出意思焦虑和紧张。
轻咳一声,驱散脑中的杂念,黄粱把手放在面前的这张小巧的实木圆桌上,对于他隔桌相对、盘腿而坐的卢静说:“自首吧。”
卢静清亮的眼眸似乎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她微微一笑,好奇的注视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用随意的口吻问:“自首?因何自首?”
“故意杀人,侮辱尸体,等等等等。除了自首这一条路,你无路可走了。”黄粱微微低垂着头,视线落在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上,“如果在狱中积极改造的话,或许你五十岁之前就能重获自由。”
“我没有杀人,又何谈自首呢?”
“我没想到你是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的女人。”黄粱沉声说道,“你的杀人计划漏洞百出。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张芷晴起夜上厕所的话,你根本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卢静没有出声。
“你还不知道吧,沈中天在见你之前,在携带的酒水中下了安眠药,把李湘迷晕了。”
“......”
“他可能是担心如果李湘半夜醒来发现瓦房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会打扰到你和他的好事。所以他多此一举的迷晕了李湘。这个意外你无法控制,你也不可能控制。杀人计划就是这样,即便你事先谋划的太全面细致——说实话,你的计划粗糙得可笑——始料不及的意外也一定会发生。”
“......”
“还是不想说话吗?好,那就我来说好了。因为沈中天的谨慎,李湘从嫌疑人的名单上被划掉了。我很清楚自己和芷晴没有杀人,所以凶手只可能是林家三口人和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你都是嫌疑最大的。”
“你什么都无法证明。”
“不,恰恰相反,我现在什么都可以证明。”黄粱苦涩的一笑,“我必须承认,我陷入了思维盲区,一直在原地踏步,苦苦的准寻时间的答案。零点十几分的时候,芷晴亲眼目睹了你人就在龙首旅馆,在这间瓦房里。所以你不可能上山实施杀人、割头、抛尸等一系列的行动,时间根本来不及——”
“所以我不是——”
“让我把话说完。”黄粱摆了摆手,制止了卢静的辩解,“所有人都是这样思考的,沿着这条既定的线路。毕竟沈中天被人残忍的杀害了,一定是凶手找上了这位知名作家,亲手送他去了地狱。而这,正是凶手希望看到的情形。其实只要换个角度一看,时间的问题立刻迎刃而解、柳暗花明。”
“......”
“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已经太晚了,不是吗?无论是沈中天的人生,亦或是你的人生,甚至是那些我们还不知道存在的人的人生,都已经被改变了。谋杀案只是一个开端,即便案件侦破,也不意味着大家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抱歉,我跑题了,回归正题。如果不是你去上山找沈中天,而是案发那晚,沈中天把李湘迷晕后,他主动下山来找的你,时间就不再是障碍了。”
“他...主动找的我?”
“对,事实只能如此。他抹黑下山,偷偷返回龙首旅馆找你幽会的原因你我心里都清楚,没必要说出来。他绝对不会对你起疑,甚至这次幽会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你了解他的真面目,知道在这样闭塞的山林中,他一定忍不了多久。他自己下山,所以时间完全不足以支撑你的不在场证明,即便你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旅馆,你仍可以人不知鬼不觉的把沈中天干掉。”
“......”
“说实话,我对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对我而言,你拥有杀人动机,又拥有杀人条件,确定这两点就足够了。沈中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主动投入到了夺走自己性命的杀人凶手的怀抱中。如果他能得知自己的头颅被当作祭品献祭在那块‘五煞神’石碑前的话,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抱歉,又说了些毫无意义的蠢话。”
“......”
“你用的是塑料布吗?”
“什么?”
“塑料布,扑满这间瓦房的四周,以免警方检测这里的时候发现存在血液反应。”
“......”
“应该是塑料布了,方便携带,也很好处理,不是吗?”黄粱摇了摇头,“沈中天进入到这间瓦房后,你用某种方式让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可能是下药,也可能是电晕或是打晕他。他虽然身体不错,但毕竟是老人,对你又完全不设防——然后直接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这就是你杀人的经过。你有什么想要反驳的吗?”
“......很可笑,你说的一切,你所做的一起,黄粱先生,这就是你离开警队的原因吗?因为你是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疯子?”
“这种揣测我离开警队的说法我听过不止一次了,从数位杀人凶手的口中听过。”黄粱无奈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提及处理尸体这件事。”
“我正要问。如果我整完都没有离开过龙首旅馆,我是如何处理沈中天的尸体的呢?”
“对,就是这样,有对抗才有趣,不是吗?如果从头到尾只是我一个人在说的话,我会感到很无聊的。没错,你必须处理尸体,你又是如何让沈中天的尸体在几公里外的河滩上被发现的呢?这根本算不上是问题,不是吗?答案就在问题的字面上。对,就是河流,你利用了河流来处理尸体。或许不管是尸体,杀人的凶手,还有哪些沾满了血迹的塑料布和其他你不能让警方看到的东西。这些都被你在那个晚上顺着窗户丢进了底下的那条川流不息的河水中。”
“......我还以为你要作何解释。哼,不过如此。”
“请反驳我说的话,轻蔑的表情没有任何意义。卢静小姐,你的杀人计划漏洞百出,能够成功完全是运气使然。留下沈中天的人头后,你等待着清晨的到来。你很清楚林家那三口人的作息,所以你一大早就拎着装有沈中天人头的容器就出门了——应该是仓房内的一个废弃的塑料垃圾桶,陈大妈在这些小事情上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你是说我用垃圾桶来装人头?”
“没错。”
“既然如此,那个垃圾桶呢?”
“被你丢进河里了。”
“这条河还真是万能啊。”
“没错,对于你的杀人计划而言这条河至关重要。你有惊无险的带着沈中天的人头来到了山顶,把人头放在石碑前,剩下的就是演戏了。其实真正让我第一次对你心生怀疑的还是时间。”
“又是时间?”
“对,时间。林大叔从山顶上跑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我目睹你上山的将近两个小时后了。那天早上我醒的格外的早,所以才会碰巧看到了你上山的身影。当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为什么我会对你耿耿于怀,之后我才意识到是时间。当你被林大叔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一个多小时了。”
“我被吓昏过去了。”
“很好用的解释,不是吗?你被人头吓昏过去了,所以你才在山顶上。你在山顶上,所以你才第一个发现了人头。如果那一天第一个上山顶的人不是你,而是别人,你就不能把人头堂而皇之的放在石碑前了。如果那天应该上山顶清扫祠堂的林大叔比你早到山顶的话,你可就不能布置出这样戏剧性的一幕了,到时候你打算如何应对呢?把人头直接丢进河里?当然,那条河永远在你的备用选项上。”
“是永远在你的可笑的想象中吧。”
“你真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天衣无缝?我承认,这次幸运女神已经不是在对你露出微笑了,她是在对你狂笑。一个个巧合让你漏洞百出的计划最终呈现出了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成功。但很遗憾,卢静小姐,你之前没犯过罪,第一次总是会留下惨痛的回忆的,这一点几乎适用在任何情况上。”
“......”
“不说话吗?其实你的计划中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那就是沈中天的血迹。的确,即便这间瓦房中能够检测到微量的沈中天的血迹,你也可以推辞说是他来这间屋子的时候,不小心弄出血导致的。这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来,你总能想出一个来搪塞。”
“......”
“看来你也终于意识到了,对,就是你现在转头看的方向,那里有着你没能留意到的铁证。沈中天的血在你的屋子中,你还可以狡辩,但是如果他的血在你窗外的峭壁上的话,你该如何解释呢?”黄粱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塑料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