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黄粱愣了一下,忍不住出声纠正道,“大爷,您想说的是鳏夫吧?”
“那个字念馆吗?反正你知道啥意思就行。”张鲁一面不改色的说道,“老了老了,眼瞅着熬出头了,能退休享福了,这TM还碰上车祸了!我这辈子就没住过医院!真是晦气...”
“您消消气,消消气。”
“最可气的还是TM破事都撞到一起了。我家里进贼的事情我和你说过没?”
“说过,说过。”
“你说说这小偷是不是臭不要脸?我这样一个独居的老头日子过得多难啊?还TM来我家里偷东西!”张鲁一抱怨道,“要不是我被装断腿住进了医院,没在家里,否则碰上这么个四六不懂的小王八羔子,我不得被人把骨灰给扬了啊?”
“不至于,不至于。”
“还不至于?他奶奶的...我平时收拾房间容易吗?全TM给老子翻乱了!而且最可气的是还偷走了我放在抽屉里的几千块钱!这TM是穷疯了吗?从老子嘴里抠食?要是让我碰上这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我非打折他的腿!”
“你还是多留神自己的腿吧。”
“咋了,张老,这人惹您生气了啊?”黄粱上次见过一面的圆圆脸的女护士推门走了进来,她白了黄粱一眼,关切的看向张鲁一,“用我把这人给清出去了吗?”
“不是,你错怪——你叫什么来着?”
“黄粱。晚辈姓黄,单名一个梁字。”
“小陈啊,小黄可是个好同志。不嫌弃我烦人,这不,虽然没带着东西就过来了,但是人来就比不来强。”
黄粱被张鲁一有意无意的揶揄弄的面红耳赤,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张老如果能少说几句脏话,来看您的人肯定络绎不绝。”小陈娴静的说道,一边手脚麻利的整理着杂物。
“改不了喽,我这辈子都这样。”张鲁一眼珠一转,用谄媚的语气对女护士问道,“小陈啊,就让我玩一会儿呗,玩一会我就睡觉了,我保证。”
护士站直身子,无可奈何的注视着张鲁一,没好气的说道:“不行,您今天已经玩了一个小时了,咱们都说好了,每天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还是看电视吧,你想看什么?”
“电视有啥可看的。你们这儿又看不了球赛。”张鲁一嘀咕道,“小陈,就一小会儿,你就通融一下呗。你看,当着小黄的面儿,我都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了,你总不能让我这么大岁数下不来台吧?”
小陈狠狠瞪了默不作声的黄粱一眼,仿佛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似得。叹了口气,女护士翻着白眼说道:“成,今天就让您多玩半个小时。说好了啊,就半个小时。”
“成成成!”张鲁一激动的像是即将吃加餐狗罐头的狗子似得,连连点头,“半个小时,就知道你是这间医院最善良漂亮的护士。”
“老不正经...”笑骂了一句,女护士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了望眼欲穿的张鲁一,“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一玩起手机就什么都不管了,您忘了您险些从床上摔下来的事情了?”
“嘿嘿,太入迷了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女护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黄粱点了下头,迈步走出了病房。
黄粱转头看向像是捧着世间珍宝一般的张鲁一手中的手机,不由得出了神。这个牌子的手机似乎都长得差不多,每一个世代之间的差别,对于黄粱这种向来不用超过三千块手机的穷人而言,根本分不清楚。不过他还是莫名的觉得张鲁一手中的手机有些眼熟。
张芷晴之前倒是用过香蕉的手机,不过早就换成了价格更实惠的国产品牌。黄粱认识的熟人们也大都放弃了使用这一曾经垄断过智能手机行业的品牌,纷纷投入性价比更高的国产品牌的怀抱中。
为何会觉得眼熟呢?
黄粱任由自己的思绪自由的漂浮。眼角的余光依稀能看清张鲁一手中手机的屏幕,那熟悉的聊天界面无疑是微信。或许是有黄粱这个外人在场的缘故,张鲁一没有发语音,而是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手写出一个又一个字。黄粱敢用全部家产打赌,他刚刚绝对打出了‘宝贝’这两个字。
这老大爷简直就是一网瘾少年!
黄粱依稀还记得在互联网刚刚普及的时候,网瘾这两个字指代的含义不是对电脑游戏上瘾,而是对网上聊天上瘾的人。曾经何时,各大电脑房——网吧和网咖是之后的产物了——的一台台大背头显示器前坐着的全是一位位沉浸在‘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的痴男怨女们。
话说这位大爷都是和大娘聊天吗?
“诶,小黄,诶,你想什么呢?”
“啊?什么?”黄粱摇了摇头,张鲁一粗糙的嗓音立刻清楚起来,“您问。”
“小黄啊,你把我看看,我这手机是啥毛病。”张鲁一冲黄粱招了招手,让黄粱近前,“最近卡的都不走道了,真TM是受不了。”
“我帮您看看。”黄粱伸手接过这部战损版的香蕉手机,随意的点了几下,从设置中找到了手机的信息,果然如他设想的一样,是内存空间不足了。这应该是64G的存储空间,只剩下不到两百兆。“张老,您得删点东西了。”
“得删东西吗?”张鲁一立刻紧张起来,“可是我那些聊天记录——”
“放心好了,不会动您的聊天记录了,那些东西也不占空间。”黄粱耐心的解释道,“我看您这里有很多APP——”
“啥屁?”
“就是手机软件,您安装了很多啊,不过很多最近都没有过使用记录,你看看列表上的这些,有哪个需要留着吗?”
黄粱让张鲁一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一长列的手机APP。种类可真算是包罗万象了,从棋牌游戏到电商平台,甚至还有记单词和教做菜的APP。黄粱不得不案子佩服这位老爷子涉猎之广。
“嗯...这些都是啥时候有的啊?”张鲁一老么咔呲眼的瞅了一会屏幕,咂嘴似得说道,“你留神别把微信给我删了就行。”
“那成。我就自己看着办了。”
在张鲁一紧张的注视下,黄粱一个接一个的把好几月没打开过一次的APP逐个卸载。黄粱发觉这是一个很解压的过程,伴随着一个个APP的卸载,淤堵在他心中的烦闷似乎也消解了。
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黄粱总算从这上百个APP中挑挑拣拣,卸载了其中的大半。返回去查了下手机的存储信息,果然,空间多了十几个G。
“嗯?”
黄粱不禁发出一声疑惑。目光滑过手机的存储空间的信息时,他瞥到了详细的数据,里面有一项数据高的吓人,让他不禁心生疑惑。
“怎么了?”见黄粱嗯了一声,张鲁一刚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我这手机是不是出毛病了?是不是得找人修一下啊?”
“应该不是出故障了。”黄粱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信息,在‘图片和视频’这一标签下,显示的暂用存储空间的数据是25.67G。
竟然有这么多的照片?这可是GB啊,不是几百兆的照片。黄粱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张鲁一老人一眼,默不作声的点开了手机的‘文件管理’,翻找到‘视频’的标签下,在这一列表中,有着数十个几十兆到上百兆不等的视频文件。仅仅只是扫了眼视频封面,黄粱就险些骂娘。
这老头子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啊!黄粱在心中无语的想到。这、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是从哪儿收集到呢?可以啊,我都找不到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用蓝牙传一份儿?黄粱用力摇了摇头,把心中的邪念一股脑的驱赶走。
正打算退出‘文件管理’,把手机还给焦急等候的张鲁一,黄粱心中一动,突然对这位老爷子的照片收藏燃起了旺盛的好奇心。即然视频已经给了黄粱一个大大的惊喜了,图片这方方面面的,张鲁一应该也是不遑多让吧?
想到就去做。黄粱心想一不做、二不休,顺带着把张鲁一的图片收藏也好好的批判一番。他调整了一下角度,不让张鲁一能看到手机屏幕,随后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点开了手机的相册。黄粱的心砰砰直跳。
索然无味。
或许是对静态的图片完全不感兴趣,张鲁一手机中的照片中没有值得批判的糟粕,都是些他拍摄下的照片。其中大致分为两类:可爱的大孙子和遛弯时看到的风景。
几百张的照片按照拍摄时间的顺序自上而下的排列着。黄粱无聊的快速滑动屏幕,略略的翻看着这些照片。
一个时间戳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上个月的十六日,命案发生的日子,也是张鲁一带着大孙子去龙潭公园看冰雕展的日子。上百张照片密密麻麻的充斥在屏幕上,大部分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