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玻璃窗距离地面起码有两米三,如果是原地蹦触摸的话,这高度毫无难度可言,但问题在于黄粱想要从这扇小小的门上窗逃出生天的话,他必须以鲤鱼跃龙门的姿势翻出去,这对于一点杂技功底都没有的黄粱而言不亚于是痴人说梦。
“有杂技功底也不管用啊。”海莉吐槽道,“没有助跑,也就超人能做到吧。”
“人和动物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人会使用工具,而动物却不会。”黄粱说,“意识到单靠原地蹦是救不了自己后,我立刻想到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你先别说,”张芷晴挥手示意,“让我想想,你需要一个梯子!”
“没错。很接近答案。”
“能当做梯子的东西...陈小纭的尸体肯定不行了,已经被烧着了。”
黄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没烧着我也不打算用她来垫脚,损不损啊?”
“同理约瑟夫也不行,那间屋子里是火炕,你没办法把床搬出来当梯子用...对了!”张芷晴兴奋的说,“你可以把电视柜搬出来啊!”
黄粱没好气的说:“太沉了,那是实木家具,上面还放着死沉死沉的大背投电视,有版电视柜的功夫,我已经被烧死八回了。”
“那就直接般电视!那东西够高了吧。”
“先不考虑我一个人能够把电视搬出来,就算我给电视机弄出来了,它能撑住我吗?你就别瞎猜了,我用的是储物间中的小矮桌。”
“切...无聊,我马上就要说出小矮桌了。”
急中生智,黄粱意识到自己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那个孤伶伶摆放在空房间中的小矮桌。虽说是小矮桌,用来垫脚是绰绰有余了,最重要的是,黄粱踩在上面可以蹦跳,这种极富沧桑感的旧物总是给人一种质量过硬的直观感受。
过不上再思考其他的,火蛇几乎要烧到屁股的黄粱立刻冲进空房间里,抱着小矮桌冲回走廊,把小矮桌放在了门前,他一个健步窜上去,把外衣脱下来缠在拳头上,高举手臂,在矮桌上轻轻一跳,顺势把窗玻璃一拳砸碎。玻璃碴子如雨点般落下,用手臂挡住脸,黄粱闭着眼睛胡乱挥舞手臂,尽可量的把残留的碎玻璃碴都扫掉。
就在他忙活这一切的时候,火焰已经钻进了约瑟夫陈尸的卧室里,黄粱眼角的余光透过敞开的房门瞥到了火焰烧灼尸体皮肤的惨烈一幕,这让他开始酸痛的手臂再次提高了挥舞的频率。
“没啥好说的,在求生本能的趋势下,我从那扇布满玻璃碴子的门上窗翻了出去。险些是脸着地,好在我在落地之前做了个前滚翻。”黄粱心有馀悸的说,“几乎就在我翻出来的那一刻,火焰彻底遍布了那座平房的所有角落。”
“要是脸着地的话,你可能就摔成臭大叔的模样了。”
“不可能,我就算毁容了也比他长得好看。”黄粱自信的说道,“和别人比我还真没什么信息,和大王?哼,我让他半张脸!”
“行了行了,装什么英勇无畏啊。 你当时的模样可是惨的跟逃难的难民一样,话都说不出来。”海莉不留情面的揭短,“我当天就赶了过去——又是坐飞机又是倒火车的,在医院看到我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埋怨我。”
黄粱老脸一红:“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破事。尤其这回还是你亲手把我往火坑里推的...”
张芷晴发出无情的嘲讽:“你还哭鼻子了呢?哈哈哈哈...”
“我、我也才二十多的小伙儿,我碰到事儿哭两嗓子不行吗?”黄粱恼羞成怒的吼道,“怎么了?不可以吗?”
“没事,姐姐抱。”张芷晴笑的都快岔气了,“海莉姐,你当时真应该拍下来——”
海莉微微一笑:“谁告诉你我没拍下来?”
“真的有?”张芷晴立刻双眼放光的扑到她身旁,“切记给我传一份儿哦,我要珍藏起来!”
“放心,都会有的。”海莉拍了拍她的手背。
注视着在自己面前上演的好姐妹心照不宣的情节,黄粱不禁感到羞愤难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故事也讲完了,你们俩该回家回家、该睡觉睡觉!海莉,我开车送你吧。”
“不着急,”海莉摇摇头,“我今天过来不完全是找你叙旧来的。”
“不是吗?你还有其他的事情?”
海莉默默的点了点头。
“嗯...看你一脸严肃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黄粱半开玩笑的说道,“需要借钱周转?说吧,需要多少,不是太夸张的数字我都可以借你,而且不好利息。”
海莉虚弱的一笑。“对你而言,约瑟夫的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不然呢?尸体都没留下,不结束也不成呀。”张芷晴插话道,“还是说那场火灾被即时扑灭了?”
“等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平房都烧塌了。”黄粱苦笑着回答,“好在没有造成无辜伤亡,隔壁两户人家的院落遭受到了一些损失。”
“尸体都烧成灰了?”
“应该是吧,我没怎么关注后续发展。被人用两千块打法了这一点,让我实在不想继续把时间浪费在那个红发女人身上。”
“瞅你小心眼的德行。”
黄粱耸耸肩,没做反驳。
“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骨头,从分布的位置大致判断出遗骨的所属。”海莉说,“奥尔加赔偿了所有损失,然后带着疑似自己丈夫约瑟夫的几块残留的遗骨返回了大洋彼岸的家。”
“这样啊...还真是没办法揣测她当时的心情。”张芷晴嘀咕道,“如果这件事放在我身上的话——”
“我没被烧死你是不是很遗憾?”黄粱无语的看着她,“放在你身上?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就是打个比方。”张芷晴吐了吐小舌头,不吭声了。
海莉突然来了一句:“奥尔加去世了。”
“什么?”,“真的吗?”
黄粱和张芷晴步调一致的看向海莉。
“上星期五去世的。”海莉蜷缩在扶手椅里,手掌支撑着额头,她那精致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是我和她共同的朋友告知我的。”
“她才多大岁数啊...奥尔加女士是出意外去世的吗?海莉姐。”
“不完全算是意外吧。”海莉摇摇头,“据说是注射药物过量引起的心脏骤停。”
张芷晴不由得捂住了嘴,惊呼道:“奥尔加是死于吸毒过量?”
海莉点了下头。
“她之前就是瘾君子吗?”黄粱皱眉问道。
海莉眼神迷茫的呢喃道:“好像不是吧,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和奥尔加认识的熟人们也都说对她的突然死亡感到很意外。在继承约瑟夫的全部遗产后,过去的几年奥尔加似乎过得相当不错,虽然几乎和所有朋友都断绝了来往...”
“即然年纪轻轻成了富婆,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是一时糊涂还是感情生活出现了问题?”张芷晴不负责任的胡乱推测,“嗯...按理说,她的年龄真的不大啊...”
海莉沉默不语。
黄粱打量着她脸上的凝重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要喝一杯吗?时间还早,我陪你去酒吧喝一杯吧。”
“没这个必要,说心里话,我和奥尔加的感情早就单薄了,对于她的去世我当然会感到遗憾,但谈不上有多么悲伤。”海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只是我过去记忆中的一位渐行渐远的熟悉的陌生人。”
“抱歉,我想多了。”黄粱自嘲道,“我这不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吗,竟然想要宽慰一名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我也是闲的。”
海莉无力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解忧事务所的客厅内陷入一片沉寂中,三人若有所思的各自想着事情,墙壁上时钟的秒针转动的咔哒声仿佛是一首催眠曲,让人放松身心、享受黑夜带来的宁静。
“在得知奥尔加的死讯后,我脑海中那些尘封的记忆全部复苏了。”海莉低吟道,“回想起的我和奥尔加的种种过往,让原本已经模糊不清的她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
黄粱说:“死亡无疑是效率最高的洗白手段,无论这人生前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一旦人走灯灭,生者总会显得无比宽容。”
“不,”海莉摇摇头,“至少这一次不是,在回想着与奥尔加有关的种种记忆时,一个令我感到极度不安的想法渐渐浮现。这个想法或许早已存在,只是一直被我有意无意的忽视。奥尔加的突然去世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强迫我正视这一恐怖的想法。”
黄粱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压低声音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海莉抬头看向黄粱,眼神中不多见的迷茫和脆弱让黄粱为之动容,她用近乎不可闻的微弱声音问道,听她的语气更像是在质问自己:“如果我们从头至尾都被蒙骗了双眼,黄粱,你是否设想过这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