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仁带着人找上魏大茂的时候,他还天真的以为只是又一次的问询而已。只不过当被戴上手铐之后,魏大茂立刻傻眼了。他把已经烂熟于心的说辞立刻忘得一干二净。
虽说魏大茂是个身高体胖的壮汉,不过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却比曾铁简单多了。当坐在审讯室冰灵的金属椅子上的时候,王建仁只是刚刚提到了曾铁的名字,魏大茂就一股脑的全都交待了。
“狗的尸体和凶器被他埋在乡下老房子的院子里。”王建仁说,“这小子倒是还多少有点脑子,没有把狗的尸体就近处理了。我们从徐铭那条泰迪犬的牙齿上提取到了魏大茂的DNA。徐铭的那条狗崽子算是没白养,至少临死前给了魏大茂一口。”
张芷晴唏嘘不已:“忠犬八公啊。”
“狗永远是狗,人却不一定一直是人。”黄粱说,“魏大茂认罪如此干脆,我倒是没想到。”
“哥哥我也一样,我TM还以为他会硬挺一阵儿呢。你们是没和他本人接触过,他根本就是个四六不懂的货儿。”
“程凯呢,他认罪了吗?”
王建仁脸上的得意表情一扫而空,他悻悻然的嘀咕道:“甭提了,这孙子太孙子了,真TM想不到事情竟然都是他策划的。”
‘数字杀人狂’虽说是程凯、魏大茂和曾铁三人合谋出来的杀人计划。但究其根本,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始作俑者是程凯这个貌不惊人的豆芽菜。
而且他打从一开始就设想到了警方看穿这一障眼法,所以他一直留着一张底牌,一张十分棘手的底牌。
“程凯能证明王燕芬不是他杀的?”张芷晴惊叫出声,“怎么可能?他不是都承认了王燕芬身上的刀子是他捅进去的吗?”
“菜刀的确是他捅进去的,但程凯坚称在他捅刀子之前,王燕芬就已经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去世了。”
“什么?!”张芷晴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程凯他如何证明——”
“他提供了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视频的内容大致上就是他对王燕芬进行的心肺复苏急救处理——明显是敷衍了事——他反复确认了王燕芬是否死亡,用了呼喊名字、掐人中等手段,反复确认王燕芬毫无反应后,他才捅的刀子。”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急救是因为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捅刀子也是因为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王建仁苦笑着说道,“我知道这话听上去挺混脏的,但问题是,这段视频将会成为程凯的辩护律师手中的主要武器。我听闻这名知名律师正在踌躇满志的为程凯的无罪辩护做准备。”
“可是、可是程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即然王燕芬已经死了——”
“谁能够证明王燕芬真的已经死了?”黄粱沉吟道,“在程凯捅刀子的时候,王燕芬很有可能是假死状态。只有程凯自己清楚王燕芬死没死。伤口大致上可以以此判断:生前造成为红色,死后造成则成黄色。但是这种区别在短时间内差别不大,很难进行判断。
“因此,你就很难彻底驳倒程凯的说辞,即无法确定王燕芬是死后中刀还是死前中刀。他伙同其他两人合谋出‘数字杀人狂’这一形象,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即使事情败露——”
“他也能有绝地翻盘的机会。”王建仁接过话头,“他事先准备了视频。但是魏大茂和曾铁可没想这么多,他们的杀人罪行是实打实的。他们被程凯给狠狠坑了一把。”
张芷晴无言以对:“这人是真孙子啊...”
“确实孙子。根据程凯的自述,他都是受了其他两人的蛊惑,所以才会做出对着尸体捅刀子的举动。”王建仁说,“他倒是撇的干净。不过从这三人的聊天记录来看,他们的话题大多是讨论如何报复仇人的手段。给予了他狡辩的借口。
“程凯在三人中一直扮演着唯唯诺诺的跟从者的角色。曾铁是出主意的人。至于魏大茂,他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白痴,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曾铁也承认,是他让程凯在王燕芬的尸体旁留下一张写着毫无意义数字的字条,以此来迷惑警方视线,为接下来他和魏大茂的杀人行为做准备。但这件事你不能深琢磨。为什么程凯会想到拍摄视频?为什么程凯在捅刀子之后联系了曾铁?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支配者。”
王建仁的话让黄粱和张芷晴陷入到了沉思。事务所的客厅内安静了下来。和熙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缝中慢悠悠的飘进室内,带进来一股略有些刺鼻的汽油味儿。行人车辆的熙攘声裹挟着对面街道上茶叶店的宣传广告,给予听到的人一种安心的舒适感。
“我的个人观点是,王燕芬心脏病发作是一件小概率事件,但是碰巧被回家取东西的程凯碰上了。这孙子脑子里一直就有阴暗的想法,正好以此为契机爆发了出来。之后发生的这一连串的案件,其实都是源于巧合与意外,源自...源自...”
黄粱呢喃道:“源自人的阴暗面。”
“对对,哥哥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王建仁连连点头,“本来只是一场心脏病发作而已,说不定王燕芬还能被抢救过来。但是因为程凯的一念之差,导致接连又死了两个人,哎,不值当啊。”
“曾铁和魏大茂基本也是死刑了。”黄粱说,“这又是两条人命,记在程凯的头上。”
“至于程凯的下场,看看他律师的本事吧。”王建仁像是吃了脏东西一般皱起眉头,“无罪绝对是不可能,但是死刑嘛,我看有点悬。”
黄粱点点头。
张芷晴不服气的说:“整件事情中最坏的人就是程凯诶,他凭什么受到的惩罚最少啊!”
“因为他足够狡猾。”黄粱看向她,“他没有妄想自己会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就是他比曾铁和魏大茂高明的地方。”
“可是——”
“放心好了。”黄粱拍了拍她的手,“他这种人在监狱中是很难生存下来的。或许他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时候生还不如死。”
王建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赞同的点了下头。
在京阳市中掀起巨大风波的‘数字杀人狂’事件以略显荒诞的方式戛然而止。那些近日来连篇累牍对这一事件进行报道的新闻媒体,很快把注意力就放在了其他更吸引眼球的事情上,比如某女明星婚内出轨啦,某男明星其实是个弯的啦。
一直担惊受怕的京阳市市民们也很快走出了‘数字杀人狂’事件带来的阴霾,去恐惧或是关注其他的事情,转眼间就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即便他们曾热火朝天的讨论。
其实本来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受害人家属们远离了聚光灯和无关人士的关注,总算有时间可以缅怀逝者,舔舐伤口。来自他人不必要的关注对他们而言是二次伤害。能够放下这些事情继续向前看,才是他们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而施暴者的家属们,他们地狱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夜之间,他们的家人突然成为了杀人犯,而他们也因此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和白眼。他们无辜吗?看似无辜。一个人的堕落向来与扭曲的家庭关系有关。用句不太恰当的话:雪崩之下,有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曾铁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他提起了上诉,但最终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魏大茂同样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他木然的接受了这一结果。从他法庭上呆若木鸡的样子不难看出,他早已经放弃抵抗了。
程凯的案件仍在审理中。王建仁的预感成为了现实。那段视频成为了程凯辩护律师手中的重要武器,他以此据理力争,为程凯的所作所为进行了令人拍案叫绝的辩护和解释。
坐在旁听席上的黄粱不得不在心中为这位梳着背头的律师鼓掌。无论他是否在坚守事实,他都做到了一名律师该做的极致:为当事人提供最优质的辩护。他的行为不关乎善恶,只关乎职业道德。
律师不是检察官,无需坚守正义,只需要坚守当事人的利益就够了。
休庭的时候,作为证人的王建仁坐在了黄粱身旁的空椅子上。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塞进了黄粱的手中。
黄粱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给予你的小奖励。密码是你生日的后六位。”
黄粱点点头,把银行卡放进裤兜里。
“真是张眼界了,好TM精彩的辩护。”王建仁咬牙切齿的注视着程凯的辩护律师,“这油光水滑的衣冠禽兽把我问的哑口无言。”
“你应该多做点准备的。”
“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我的立场无关轻重。还记得那句话吗?抓住嫌疑人仅仅只是开始,把他送进监狱中才是——”
王建仁翻了个白眼:“终极目标。还能咋整,努力吧。”
黄粱点点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