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黄粱对衣柜是感到拒绝的。
之前发生在时钟馆中的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对衣柜这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的寻常家具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恐惧心理。不夸张的说,从钟岛回到京阳市后,他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不敢晚上打开衣柜的柜门。
虽说顺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渐渐克服了对衣柜的毫无必要的恐惧,但要是让他躲进狭窄黑暗的衣柜里,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问题是黄粱没有选择的余地,决定权在华莹莹的手中。在她与对衣柜之间,黄粱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得出了前者更加可怕的明知结论,只能被迫遵照华莹莹的指示,乖乖的躲在衣柜里。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让别的人来做,但是华莹莹无视他的合理要求,愣是让他来承担这一职责,黄粱只能恶意的揣测华莹莹这样做是担心一旦计划失败的话,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太过丢脸。
无论如何,华莹莹制定的诱敌深入的计划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根据在宋明经营的那间钟表铺附近监视的警员反馈的信息,宋明似乎上钩了,他突然从店铺离开,打车前去某地。从跟在出租车后盯梢的警员反馈的信息不难判断,宋明正向着潘伟居住的小区赶来。
黄粱只能听到佩戴的蓝牙耳机中传出的通讯声音,他却无法参与到交流中,只能蜷缩着身子挤在黑暗的衣柜里,等待着宋明主动踏入陷阱的那一刻的到来。
当听到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时,黄粱的心脏突然跳的飞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肌肉紧绷、神经集中。耳中的蓝牙耳机传出华莹莹冰冷的命令:“保持镇定。”
我说你告诉我保持镇定?黄粱在心中反驳了一句,他试图透过衣柜柜门间的小小缝隙窥探宋明,但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他只能隐约听到微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漫长的等待。
宋明在这间小小的一居室中转悠了起来,让提心吊胆的黄粱急的只想骂娘。这个白痴仔仔细细的搜寻着房间内每一个可以藏匿东西的地方,却单单把衣柜留在了最后。黄粱到最后甚至已经有些紧张过头了,如果不是华莹莹几次三番的告诫他不要主动跳出来,他肯定早就安耐不住一把推开柜门,对着惊愕不已的宋明来上一句:“Surprise mother-fucker!”
当宋明终于把注意力放在衣柜上时,黄粱甚至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他终于可以从这个散发着霉味的该死的衣柜中脱离了。或许是心中的喜悦之情在脸上展露了出来,当小心翼翼拉开柜门的宋明和衣柜内的黄粱对视上时,宋明的表情异常的精彩。
惊愕、诧异、困惑、茫然、不敢置信和难以理解,复杂的心理活动在这张沧桑褶皱的脸上生动的呈现着。黄粱相信自己的表情也一定十分精彩,他和宋明对视了几秒后,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对呆愣的宋明拍了下手,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抓到你了。不跟我击个掌吗?”
三魂七魄终于回到体内的宋明瞬间涨红了脸颊,他异常恼怒的吼道:“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是我们想问你的。”华莹莹推开防盗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名表情严肃的警员,他们快步走到宋明身旁,在宋明搞清楚状况之前给他铐上了手铐。
“你们这是要干嘛!”宋明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像是一头得知自己即将被屠宰的公牛一般,愤怒的想要破坏一切,怒吼的同时,张大的鼻孔不停的喷出热气。“放开我!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王涛不是我杀的——”
华莹莹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没说王涛是你杀害的啊。”
宋明更加困惑了,他茫然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金属手铐,嘀咕道:“那你们这是要...”
“宋先生,您这是私闯民宅啊。”
“我、我这不是什么私闯民宅,是潘伟他——”
华莹莹打断了他苍白的狡辩,冷笑着说道:“潘伟他还没有恢复意识,不过他此时已经被送到医院了。等他醒过来后,你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宋明硬生生闭上了嘴,他的嘴角在不停的轻微颤抖着。
“带他回局里。”
几名警员押解着脸色苍白的宋明走出了小小的一居室。原本拥挤不堪的客厅立刻宽敞了起来,默默站在一旁的黄粱走到华莹莹身旁,边揉着僵硬的脖子边说:“宋明这明显是打算负隅顽抗到底啊。”
华莹莹毫不在意的说:“无所谓。”
“能行吗?”黄粱迟疑着问道,“即便成功找到理由把宋明抓起来,但我们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啊。潘伟他肯配合我们演这一场戏,但问题是他手中的确没有那座被宋明动过手脚的钟啊。”
“有没有不重要。”华莹莹冷冷的说道,“即便我此刻告诉宋明我手中没有那座钟,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黄粱思考了几秒钟,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往好处想。作贼心虚啊。”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让宋明自己吓唬自己去吧。”华莹莹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而且谁说我手中没有证据的?”
“你有?”黄粱惊讶的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你以为这一个星期我都是在悠闲的度假吗?”
“我怎么知道...”黄粱小声嘀咕道,“我上哪能知道你每天都在干嘛。”
“总之我心里有数。”华莹莹自信的说,“只要让那个人看到宋明被逮捕,他就会放弃抵抗。毕竟这一切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出于同情和感激才会保持沉默到现在。”
“嗯...行吧,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宋明的反应有这么大,他竟然一天都等不了,果真若你所料,在听闻潘伟说那个摔坏的时钟残骸被自己收集起来后,宋明立刻设法来潘伟的家中进行寻找。他就不但是这是陷阱吗?”
“如果他能冷静下来看待这件事的话,十有八九他会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很少有人能够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机时保持镇定。”
“也是。”黄粱赞同的点点头,“即便没有什么钟表的残骸,但只要能逮住宋明私闯民宅的现行,把他抓进局子的目的也就达成了。现在只能看他承受压力的能力是否足够强悍。如果他能自乱阵脚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不得不自乱阵脚。”华莹莹说,“事实上宋明从来都没被当成凶杀案的嫌疑人接受审讯,他的不在场证明一开始就立住了,而且还是被害人之一的陈静为他作证。虽然陈静始终强调戴着猪头面具的凶手就是宋明,但她同时也坚称凶手是在案发当天的下午四点五十五分离开。自相矛盾的陈静和拥有多名证人的宋明,警方更相信谁就无需赘言了。”
“还真是...”黄粱苦笑着点点头,“宋明再怎么狡猾,他也只是一名普通小老百姓,杀人只是因为王涛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职业罪犯,在面对正式审讯的时候也都扛不住,更何况是第一次进局子的宋明了。你说宋明能坚持多久?”
“你觉得呢?”
“最多一天吧。”黄粱抬眼想了想,“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六个小时,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希望吧。”
“对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躲在衣柜里?别人就不行吗?”黄粱心有馀悸的看了眼方才自己待了两个多小时的衣柜,他的腰椎在隐隐作痛。
“不用人也没问题。”华莹莹回答道,“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安装了肉眼难以分辨的针孔摄像头,宋明在屋内翻找的过程都被清晰的记录下来。那个衣柜并不重要。”
黄粱迷惑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
“原因很简单啊,只有那个衣柜能放下你。”
“呃...就因为这个吗?”
华莹莹理所当然般的点了下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是!你等等!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后知后觉的黄粱快步跟了上去,怒气冲冲问道:“你说话啊,你是不是故意——”
华莹莹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你猜的没错。”
“呃...为、为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能让宋明更加混乱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让我更加混乱!”黄粱没好气的说,“合着这里有我没我都没差别!你就是拿我开涮!”
“没错,就是拿你开涮。”华莹莹干脆的承认道,用略带挑衅的眼神注视着黄粱,无声的表达着‘那又如何’这四个字。
黄粱哭丧着脸问道:“大姐,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改还不成吗?”
“没什么。”华莹莹淡淡的说,“你没有得罪我。”
“......你就是单纯的想要耍我?”
“不行吗?”
“......您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