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
庸俗。
毫无品味。
这间面积过于夸张的办公室丝毫没有超出黄粱的预期。就正如他来之前就已经料想到,王泽井的秘书一定是为前凸后翘、衣着清凉的年轻姑娘。
比头还大就很夸张...
这间办公室的布局乏善可陈,一张过于庞大的办公桌上显得过于空旷,摆放着一尘不染的办公用具,光可鉴人的桌面简直可以用来当镜子使用。老板椅后面的整面墙都被硕大的书柜占据,用料之考究,柜内藏书之精美,让黄粱不由得升起一阵嫉妒。虽然藏书的装帧称得上奢华,但是书籍的内容一如书柜主人贫瘠的思想,都是一些装饰用图书,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是好看,而不是被人阅读。
配套的沙发和茶几看起来价值不菲,坐在上面的人一定非富即贵。或许是存心想要给黄粱一个下马威,被女秘书带进办公室后,坐在老板椅上的王泽井并没有起身欢迎,把黄粱迎到会客区,他只是不耐烦的指了指放在办公桌前的两把略显寒酸的办公椅。
黄粱严重怀疑这两把椅子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见黄粱坐下,王泽井装模作样的把视线从显示器上投到黄粱的身上,语气像是一位日理万机的君王般不耐烦。“那位年轻的女士呢?”
瞥了眼办工桌面上反射的色彩斑斓的显示器画面,黄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老混蛋够悠闲的啊,还会玩开心消消乐!
黄粱露出职业假笑回答道:“你指的是我那位不喜欢被癞蛤蟆盯着看的天鹅助手吧。今天她给自己放了个假。”
“管不住手底下的人可干不成一番事业。”
“如果我也有个有钱的老爸,即便是智商减弱到你这样的程度,我想应该也可以安稳的吃老本。”
“......你想被我赶出去吗?”
“搞清楚状况,现在需要帮助的人不是我。”
冷哼了一声,王泽井干巴巴的说道:“你还想了解什么?我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他当时不是昏过去了吗?我需要知道那个小鬼昏过去后发生的情况。你必须原原本本的把实施情况告诉我。但凡你告诉我一丁点虚假的消息,最后吃亏的人一定不是我。我们达成共识了吗?”黄粱微笑着问道。
“......那天我没在家。”
“每个人都知道你和情人待在一起,好了,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王泽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握紧的双拳直观的表现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但最终他还是放弃叫来保安把黄粱丢出去的念头,用沉闷的声音开始了讲述。
在情人的公寓中接到来自妻子打来的电话时,王泽井立刻挂断了。这是夫妻俩不需要言明的默契,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还能离了咋地?
但是紧接之后大儿子王城祖打来了电话。这通电话立刻引起了王泽井的重视,他很清楚大儿子的一丝不苟的性格。
出事情了。
接通电话后,预感变成了现实,王泽井着急忙慌的穿上衣服赶回家中。死人了...小儿子把二儿子捅死了...他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开车回家的,当时的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毫无征兆的悲剧打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早就预感到了二儿子的下场不会好,或许他会死在某次与人的冲突中,或许他会死在酒驾中,或许他会死于癌症,这个混蛋儿子是家族的耻辱。王泽井时常会想,如果这个败家子不存在该有多好。
他这下真的不存在了。
回到家中后,注视着被抬到一楼客厅的王轩明,王泽井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没有看到失手杀人的小儿子,只是在客厅中与妻子、大儿子和那名漂亮的家庭女教师一起呆呆的注视着浑身是血的王轩明。几个人像是在追悼这位死者。
说来惭愧的是,做父亲的他当时已经被血淋淋的尸体吓傻了,他甚至不敢去靠近触碰二儿子的脸颊。王城祖一如既往的镇定,他平静的话语给予了惊慌失措的父母以鼓励。
“这件事不能报警。”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具备魔力的咒语一般,立刻让客厅内的其余三人连连点头,仿佛慢一步这句咒语就会失去作用一般。
“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又是一句神谕般的金玉良言,王泽井无法抑制的从心底涌出一股骄傲。这才是他的儿子,坚定、果敢、残忍、冷静,面对任何复杂情况都能在一瞬间得出最佳应对方案。至于躺在地上的那个废物,哼,死就死了吧。
“我来负责处理尸体。”
看看!这才是我的接班人,这才是身体里留着我的高贵血液的男人!看来我退休的那一天不会远了,我可以放心的把公司叫到城祖的手中!或许他不介意再等几年,这孩子一向很有耐心...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至少一个人。”
不,别看我,我现在不想去想尸体的事情。大儿子,你妈妈看样子也不行,她像是随时都会晕倒。该死,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吗?可是我、可是我从来没有处理尸体的经验啊...凡事都有第一次,镇定点——
“范玮琪,你来搭把手。”
对!就是这样,绝妙的选择!这个女人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如果不把她拉入局的话,很难确保她能关好自己的嘴...如果她参与了尸体的处理,她也就犯罪了,对,就是这样!弄脏她的手,她就不再会是威胁。干得漂亮,儿子,干得漂亮!
“爸,你最好立刻赶回去,路上想出个合理的借口,一定不能让那个女人起疑。”
这种时刻做父亲的最好还是听从儿子的建议。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后,王泽井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被鲜血染污的客厅,他甚至没有好好的看死去的二儿子一眼,就这样返回了情人的公寓。在半个小时的车程中,他想到了借口,想好了说辞,同时也和自己最为厌恶的亲生儿子王轩明做了诀别。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王轩明这个败家子死后的这十个月,是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十个月。”
黄粱很难分辨出究竟是王泽井的话语更加冷酷,还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更加冷酷,总之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他思考一切事物的出发地都是基于他自己。
“感谢你的坦诚。”黄粱摘了下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用佩服的语气说道,“即便你是个混蛋,你也是个诚实的混蛋。虽然你的诚实并不主动。”
“你怀疑我二儿子没死,是他一直在敲诈勒索我?”
“我只是提供了一种看待问题的角度。”
“这可能吗?警方会在尸体身份这样的问题上犯错误吗?”
“基本上不会,但小概率事件总会发生,不是吗?”
王泽井骂了句脏话,从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中拿出一根烟,他完全没有要问黄粱是否来一根的意思。点燃烟后,他抽了一口,喷出一团呛鼻的烟雾,幽幽的说道:“如果他没死,事情很好办,你给我把他找出来,我狠狠的揍他一顿——最好是打成半身不遂——然后我会养这个废物一辈子。如果那具尸体的确是他...你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揪出勒索我的人。”
“十万块。”
“你说什么?”
“十万块,找到勒索者的下落。”
“合同里可没有这一条。”
“我们可以再重新签一份合同,关于找出勒索者的合同。”黄粱直视着王泽井冷酷的瞪视,“价格公道、收费合理,十万块只是你被勒索走的零头吧。”
“......为了抓住一名勒索者,我只能主动把钱交给另一名勒索者,我对自己所处状况的判断没有偏差吧?”
“这不是勒索。”黄粱翘起二郎腿,平静的说道,“我提供服务,你花钱购买服务,这是等价交换,而且在我看来,是物超所值。”
“......你让我感到危险。”
“你应该如此。但是合同会打消你的顾虑。”
王泽井几乎快把一口精致的烤瓷牙咬碎了,他愤恨的点点头,用极其勉强的口吻说道:“成交。”
“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对事发当天的任何细节——”
“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可以滚出我的办公室了。”
“哦,好的。说句实话,我的屁股早就向我抱怨坐在你的办公室中是一件多么令它抗拒的折磨。如果你今晚回家住的话,请和你的太太说一声,我明天会登门拜访。你最好给你的大儿子放一天假,让他待在家里。我想我明天会和他们聊得开心。王先生,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没有理会酱猪肝脸色的王泽井,黄粱头也不回的悠闲的走出了办公室。虽然这次对话远远谈不上愉快,但是从这位冷酷得像是颗石头的男人口中,他获得了很有趣的信息。黄粱不禁感慨:父子...兄弟...这个家的破事要是拿来怕电视剧的话,八百集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