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朦胧的月光透过天空中浓重的乌云,苟延残喘的洒落在石砾路上。陈丽华已经跑不动了。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奔跑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是在什么时候。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一切?
她竭尽全力的奔跑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也无法掩盖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个人还在追逐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一切!
陈丽华的眼泪不可抑制的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了。陈丽华的意识仿佛与肉体剥离开来,悬停在她的身体之上,茫然的注视着自己拼命在黑夜的土路上奔跑着。四周枯槁的树木像是黑暗童话中女巫驱使的魔鬼,张牙舞爪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一块石头躺倒在前方,陈丽华一个不注意绊倒在上面,打了个趔趄后,她重重的摔倒在僵硬的地面上。
“疼疼疼...该死...”
顾不得身上的擦痕,她想要站起身继续逃跑。但是脚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放声尖叫。她看向自己的腿,脚踝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耷拉着。
陈丽华绝望的痛哭。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向自己靠近过来。
“求你了,别伤害我...”
“亲爱的,你不应该试图逃跑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他的脸隐藏着阴影中,只能看见那双泛着诡异目光的眼睛和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不,求你了,不要。”陈丽华一边摇着头,一边挪动身子后退。她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因为她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了。
“你让我别我选择。”男人夸张的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体会到身为女人的快乐,真的,我没打算伤害你。但是你是个贱婊子。”他的语气从平静突然转变到愤恨、极端,“对你们好根本毫无意义,你们这种贱女人自认为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绕着你们旋转,不!你们是在痴心妄想!”
“不,我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男人几步冲到陈丽华的面前,双手紧握住她脆弱的脖颈。“不,你们是,你就是!贱婊子,你去死吧!”
陈丽华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
总算可以逃离这一切了。
在她人生的最后几秒钟里,她过去二十八年的生活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她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去尝试,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有对爱的人说出口。
她好后悔。
不过在感到后悔的同时,她也释然了。
白光降临的那一刹那,她坦然的接受了死亡。
一切的痛苦都已不复存在。
死亡带给她平静。
......
...
.
————,————
“很遗憾,本事务所主营的业务范围内并不包含‘寻人’。”黄粱说完后喝了口咖啡,透过马克杯的杯沿,他打量着坐在对面扶手人上的中年妇女。
女人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齐肩短发略显凌乱,她出门前应该是洗头了。黄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但毫无疑问,她洗得过于仓促,发梢上还沾着点点白沫。或许是没有化妆的缘故,女人的五官并不立体,脸色也十分难看。但是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绝代风华的美女,即便是上了年纪,这种魅力仍残留在她的身上。
高龄纯白紧身上衣搭配一件卡其色的长裙,将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彰显得淋漓尽致。如果张芷晴在的话,肯定会向她询问保养身材的方法。黄粱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作为助手的张芷晴难得去学校上课了。所以招待上门的委托人的工作就只能黄粱自己来干。但他向来讨厌和陌生人接触。
“可是我女儿已经失踪半年多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求助。”女人的声音很年轻,与她的年龄有些不相称。
“半年多了?”黄粱挑起一侧眉毛,“警方没有给您任何反馈吗?”
“刚报警的那段时间,他们还给我来过几个电话,但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我打电话过去问也问不出什么。”中年妇女憔悴的说。
能问出什么才奇怪呢。黄粱在心中嘀咕。通常而言,失踪案发生的前四十八小时是黄金时间。超过这一时间后就很难再有所斩获。而且失踪者中有很大的比例是自己离家出走,很难锁定这些人的下落。所以在发现尸体之前,警方通常不会在一起普通的失踪案上投入过多的精力。毕竟人力、物力等资源有限,事情只能按轻重缓急来排序。
“冒昧的问一句,您女儿在失踪之前碰上什么打击了吗?经济上出现问题了吗?”
女人缓缓的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我女儿还没进入社会,是一名大二的在校大学生。她花起钱来有些大手大脚,但是我们家的条件还不错,所以她不可能因为欠别人钱什么的想不开。”
“情感状况呢?”
“她有一个交往了几年的男友,感情很稳定。两人在高中就确立关系了。一开始我们做父母的当然持反对意见。不过那男孩不错,家境一般,但是人很优秀,我和囡囡的父亲也就听之任之了。囡囡失踪后,陈立——那男孩的名字——疯了一样的去找她,还跑来安慰我们。”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黄粱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推向她。
“谢谢。”她抽出纸擦拭着眼角。
“您女儿叫囡囡?”
“嗯,欧阳囡囡。对了,这是我的名片。”中年妇女从她那昂贵手提包——张芷晴在的话,一定能如数家珍的说出牌子和价格——掏出一个精致的平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黄粱。
张婉瑜,好名字。黄粱能从这张名片上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经营着一间名叫香舍丽舍的画廊?
黄粱再次打量了张婉瑜一番,果然有富贵人家太太的尊贵气质。
“张女士,您认为您女儿不存在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得知张婉瑜的身份后,黄粱多少认真了一点。
“不可能,囡囡不可能离家出走的。她的确是有些爱玩,性格也有些大小姐脾气,都是我和我爱人宠出来的...但是她从来不会做出彻夜不归的行为。在她失踪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失踪前您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张婉瑜摇摇头,“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周六,我和囡囡吃完晚饭后,她说她要和朋友们去夜店玩,然后就走了。我应该阻止她的。我应该想到——”
“不是您的错。”黄粱柔声安慰道,“年轻人周末去夜店很正常,谁也不会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您说欧阳小姐是和朋友一起去夜店玩的,她们不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吗?”
“那些姑娘都喝得醉醺醺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婉瑜的眼神中爆发出怨恨的光芒,“你说这群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灌醉呢?和陌生人在舞池中群魔乱舞。她们就不怕碰上危险吗?”
“年轻人都热衷于作死。”黄粱感慨了一句,“没吃过亏,永远以为轮不到自己。”
“为什么要轮到我家囡囡呢...”张婉瑜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伴随着抽泣声上下耸动着,“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囡囡已经杳无音讯半年多了。她回不来了。我知道她已经遇害了...”
“别放弃希望。张女士。”
“黄先生,你告诉我,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失踪了大半年,她的下场会是什么?你告诉我!”张婉瑜抬起头,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宁可囡囡她已经死了!也不敢想象她如果还活着的话,这半年来都遭受了什么...”
黄粱被她扭曲的表情吓到了,张婉瑜像是戴上了一副厉鬼的面具。他身子向后仰,谨慎的注视着面前这位情绪失控的悲伤母亲。
“抱歉,我不该对你这样的...”张婉瑜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上暴戾的气势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看起来更加消瘦了。“我只是...只是压力太大了。”
“理解,理解。”
“我已经不奢求能看到囡囡活着回来,但是我一定要确切的知道她是生是死。”张婉瑜直视着黄粱,黄粱能从她晶莹的泪目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每一次门铃响起,我都期许推开门后看到的是囡囡;每一次手机铃声响起,我都期望能听到囡囡的声音。这种生活快要把我逼疯了...”
黄粱柔声说道:“理解,我全都理解。”
对于失踪者的家属们而言,得到结果——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通常而言都是坏结果——能让他们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痛苦的原地踏步。
当然,向前看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但至少能够从越加痛苦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中摆脱出来。
等待结果到来的过程,远比接受坏结果要痛苦得多。
“黄先生,你愿意帮助我调查我女儿的下落吗?”
黄粱考虑片刻,向张婉瑜问道:“在我回答之前,您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您为什么会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