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涛落得终身残疾的女孩名叫陈楠楠,她目前仍居住在京阳市,和自己的父亲住在一起。根据张芷晴调查到的信息,陈楠楠的父亲和在八岁的时候和前妻离婚,那之后父女俩相依为命,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
陈楠楠的父亲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名叫陈旭峰,现年四十四岁。从张芷晴找到的照片来看,他本人要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一些,头发几乎已经全秃了,只剩下两侧还有一些幸存下来。
得知陈旭峰的手机号后,黄粱给他打去了电话,约他见一面。在电话中他声称自己是陈静的家人,想要谈一下有关王涛的事情。
原以为陈旭峰会十分抗拒来自陌生人的见面请求,但没成想对方十分痛快的答应了。由于他这几天开的是夜班,到下午之前都有时间。黄粱立刻决定这就去找他面谈。
在某小区的被绿草植被环绕的小凉亭中,黄粱见到了陈旭峰本人。这名身材中等、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比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更加疲惫。他穿着一件过于厚重的米色长袖外套,一条皱巴巴、脏兮兮的深褐色呢绒裤子,外套下露出的格纹衬衫的衣领软踏踏的,活像是一块破抹布。
粗糙的皮肤,凹陷的面颊,东拼西凑在一起的五官,这是一张写满了‘我TM早就受够了’这句话的绝望的脸。那双布满血丝、一大一小过于明显的褐色眼珠中毫无光彩可言,只剩下微微泛黄的麻木和茫然。
“您好,您就是陈旭峰先生吧?”黄粱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主动向依靠着柱子发呆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我们方才通过电话的。”
陈旭峰像是脖颈脱臼的患者一般,极慢的转动脖颈,浑浊的眼睛看向黄粱,他用含混不清的语调发出粗劣的像是含了一嘴砂石一般的声音问道:“你就是那个贱娘们的亲戚?”
“呃...这个...”
像是非常满意黄粱脸上惊愕的表情,陈旭峰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自顾自的说道:“我就知道那个畜生是学不乖的,那群娘们也一样,说几句甜言蜜语就信以为真,哼,一个个都蠢到家了!”
黄粱局促的站在这个面积不超过十平方米的凉亭的木质地板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来时路上所做的构想中可没出现这种局面。
见黄粱一声不吭,陈旭峰出声发问:“王涛那个畜生真的死了?”
“对。”黄粱点了点头,“王涛遇害身亡了。”
“竟然是真的...我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哈哈哈,活该!”
陈旭峰脸上浮现的表情让黄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那是混杂着遗憾和喜悦的疯癫,苍老的男人像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一般,任凭脸颊抽搐发抖。
等陈旭峰看上去平静下来后,黄粱才谨慎的开口,“陈先生,您之前不确定王涛是否已经死亡了吗?”
“我又没亲眼见到那头畜生的尸体,上哪儿确定啊?”陈旭峰笑呵呵的回答道,“我听同事说他好像是出事了,据说死在别人家的床上。呵呵,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以为是另一个叫王涛的人,但一听说他是死在别人家的床上,我就知道这人十有八九是那头畜生。”
黄粱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像是面前的黄粱不存在一般,陈旭峰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王涛该死,他TM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人世上。我恨不得亲手弄死他。我想过无数种杀死他的方式,写满了两个笔记本了,哈哈,真TM不甘心啊,他竟然没能死在我的手上...”
“好吧...”黄粱轻咳一声,向陈旭峰问出了一个日期,这是王涛遇害的那一天,“您还记得在这天下午的时候,您当时身处何处、在做什么吗?”
“今年的四月十一号吗?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黄粱故作轻松的耸耸肩。
深深的打量了黄粱几眼,陈旭峰慢吞吞的掏出屏幕上有好几道裂纹的手机,粗大的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黄粱注意到他打开了‘日历’。“嗯...四月十一号,四月十一号,有了,我那天是晚班,白天的时候去给人开车了。”
“给人开车?”
陈旭峰掏出一把邹巴巴的烟,点上一根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边吐烟雾边说:“是私活。给结婚的车队开车。活儿轻松,赚的还不少,除了工资外还能拿到红包。”
黄粱点点头:“这样啊...”
“你问我四月十一号...是因为王涛是那天被人杀的吧?”
“呃...”黄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前这位看似迟钝麻木的中年男人,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精明,稳定一下心神,黄粱决定坦诚相待。“没错,王涛是在四月十一号遇害的。”
“我就说吗。”陈旭峰得意的看着黄粱,故意向黄粱喷出呛鼻的烟雾,“你小子根本不是什么陈静的亲属吧,说实话,你是不是来调查我的?”
黄粱含糊道:“这个吗...随您怎么想。”
“我跟你说用不着来这套,直接大大方方的,藏着掖着的有屁用?”陈旭峰轻蔑的冷笑几声,“我明白告诉你,王涛那头畜生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要不是惦记着我的傻闺女,我TM早就动手了!等你滚蛋后,我立刻去放鞭炮庆祝庆祝!你想知道王涛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对吧?”
黄粱凝重的点点头。
陈旭峰咬牙切齿的吼道:“我希望有关系!我希望是我亲手弄死他的!我TM做过无数次弄死王涛的美梦了!但是TM的他死的太早了!如果你哪天找到了那名杀死王涛的人——我会为这人祈祷的,让你们永远都抓不到他——记得通知我一声,我要当面对他说声谢谢。听清楚了吗?”
黄粱再次点了点头。
“那还不滚蛋!”
转身快步走出凉亭,在陈旭峰刺耳的尖厉咒骂声中,黄粱狼狈的走在砖块铺就而成的小路,逃一般的走远了。陈旭峰已经把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再问无益。
开车返回解忧事务所的路上,黄粱复杂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下来。回想着放在与那名被残酷命运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苍老男人之间的对话,黄粱对死者王涛的同情再次减弱了几分。陈旭峰的愤怒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黄粱也对王涛产生了极深的厌恶。说来好笑的是,他既没有见多王涛,身边的人也没有被王涛伤害过,但横亘在心中的愤怒之火却熊熊燃烧着。
即便没有陈静的证言,黄粱也会相信陈旭峰说的是实话,这个苍老的男人的确想要将王涛碎尸万段,但残疾的女儿拖慢了他想要复仇的脚步。在谈及杀死王涛时,陈旭峰的表情是如此的愉悦;在表达对杀死王涛的凶手的感激之情时,他显得如此情真意切;在为无法亲手报复王涛时,他脸上的追悔莫及让黄粱感到胆寒。
这些情绪真实且强烈,对作为旁观者的黄粱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凶手不是他。黄粱轻声呢喃着。只可能是你,宋明。
回到事务所后,黄粱刚坐下没多一会儿,陈静就按响了门铃。和昨天一样,黄粱仍旧没把事务所的大门关上,让它保持敞开。
陈静换了身着装,从裙子变成了长裤,不变的是蒙住头部的头巾和只漏出眼睛的面罩。黄粱突然很想问她嘴角的伤口还痛不痛,不过他忍住了把这一过于愚蠢的问题说出口的冲动。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黄粱把昨晚和华莹莹见面的事情告知了陈静。
陈静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听华检察官说了。她说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是吗?”黄粱略感诧异,“华莹莹她竟然说我好话了?”
“怎么?你和华检察官之间有矛盾吗?”
“谈不上矛盾。”黄粱摆摆手,自嘲着说道:“华检察官她似乎挺看不上我这个无业游民的。”
“我是没感觉出来...”陈静慢吞吞的说,“虽然我和华检察官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一番接触下来,我觉得她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好人。和你给我的感觉有些像。”
“我和华莹莹像?”黄粱打了个寒颤,“我可比不上她,人家是精英中的精英,我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扯得有点远了,不好意思,陈女士,您今天是因何而来?如果是想要了解调查进展的话,抱歉,目前我还没什么能告知您的。”
“那个...昨天你不是问我戴着猪头面具的男人有没有把他带来的钟带走吗?”
“对,您搞清楚了?”
“应该是带走了。”陈静回答道,“我昨天回去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又向负责调查的刑警询问了一番,他们给出的说法和我的记忆相同,我家里被认为损坏的钟表里没有发现符合我描述的那座钟。”
黄粱点点头,轻声呢喃道:“那么问题就来了,凶手为了要带着一座钟来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