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纯芳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没错。”
“这个...还真是出乎意料啊...”黄粱挠着鼻梁泛起嘀咕,“原稿竟然是男的活了下来...可是只是把幸存者改了一下,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吗?”
“刘文不光是改了小说结局中活下来的人,其实还删减了好多的情节。你应该能感觉到吧,《堕落之夜》这篇小说的主要情节都发生在小说的前半篇里,后半篇的内容明显单薄了不少,结局更是收的太过仓促,导致整篇小说的结构有些头重脚轻。”
“没错没错,果然是专业编辑啊,您三言两语就把我这几天想总结又总结不出来的话给高度概括了。”黄粱发出由衷的赞叹,“您总结得太到位了,我读的时候就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赵纯芳平静的回答道:“这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我这辈子尝试过好多次自己写故事,每次都是大纲都没写完就放弃了,毫无写作能力可言,但我毕竟是看了大半辈子的小说,评论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不小。你又不打算向我投稿,这些奉承的话就免了吧。”
黄粱尴尬的笑了笑。
“说回正题吧。我记得在初稿里面,刘文在结局之前铺垫了很多男主人公的心理变化。”
“心理变化是指?”
“男主人公在思索自己存在的价值、自己和女主人公这段不被理解的感情的价值,简而言之,书里的男的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整个人拧巴了。”
黄粱困惑不解的问道:“拧巴了?那他为什么还会和女主人公一块去殉情?”
“正是因为拧巴,所以男主人公一方面想要和女主人公携手逃离这个冰冷的世界,另一方面他又惧怕死亡,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与其说是和女主人公相爱,不如说是他被动的被各种力量推着走到了这一步。”
“呃...所以呢?”
“所以《堕落之夜》这篇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其实是个性格有缺陷的人,要我说他是被动型人格。因为不会说拒绝,才一步步让自己的生活彻底脱离正轨。而且他十分不负责任的任凭自己的生活、女主人公的生活,继续向死亡的深渊滑落。
“小说中的人物都应该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如果他能开诚布公的把自己心理的变化说出来的话,或许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就不会提出殉情。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和其实不爱自己的人殉情,或许她会选择杀死男主人公后自我了断的方式,如果结局是这样的话,其实也还不错。”
赵纯芳的话让黄粱心头一惊,心说果然是女人才懂女人啊...
强忍住心中不适的感觉,黄粱出声问道:“所以说这就是初稿的结局吗?女人幡然醒悟,看穿了男人的小心思,然后就动手把男人给杀死了?”
“不是。”赵纯芳出乎黄粱预料的摇了摇头,“这是我想出来的结局,刘文最初写好的结局还更拧巴一些,男主人公没被女主人公看穿,在女人的提议下,男人半推半就的同意了和女人一起殉情。但实际上男人已经做了决定。”
“什么...决定?”
“他不打算死。”赵纯芳干巴巴的回答,“他打算借由殉情这件事,彻底的摆脱女人的束缚。他已经受够了一个疯狂女人的偏执的爱了。”
“这也太...”黄粱把涌到嘴边的‘过分’咽了回去,他知道要是坐在自己身旁的是张芷晴而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欧阳倩的话,此刻张芷晴一定是拍着桌子跳起来骂街了。
虽然这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只是一篇没几个人看过的短篇小说原稿中的一段虚构的情节罢了,但黄粱还是感到一股直冲脑瓜顶的气愤。
“确实很过分,但这更符合一个犹豫不决的懦弱男人的性格特征。我个人反而觉得这十分的真实,比最终定稿的男人义无反顾的去和女人殉情的结局要更加鲜活。当然,这只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能编辑的个人看法,并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从赵纯芳自嘲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她其实对十几年前的这次改稿仍旧是耿耿于怀。
“确实是...”黄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版初稿的结局要更加的...拧巴一些。”
“对呗。本来就是个从头到尾一直在拧巴的人物,到了结局突然不拧巴了,这种转变也太突兀了吧?但是作者不同意啊,只能刊载他修改过的结局。我当时就直接问他了,为什么不把修改过的原稿发给我。”
“刘文是如何回答您的?”
“他说他当时没多想。”赵纯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可是结局啊!你倒是想好了再投稿啊,真的是没见过这么任性的。虽然很多大作家都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但说句难听的,刘文还没到能作妖的级别啊,当时的他没这个能力。”
黄粱强忍住把放在行李箱中的《我和她》的精装本取过来,让面前的这位资深编辑过过目,询问她一下疑似是刘文的刘安的遗作是否已经达到她认为的可以作妖的级别了。至少在黄粱眼中,这本《我和她》还值得一读。
“初稿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欧阳倩开口说话了,她试图把跑远的话题往回拽一拽。
“简而言之就是男的后悔了,假意同意女人殉情的要求,诱骗女人采取服用安眠药后跳河的方式殉情。在殉情的时候男人故意没喝掺杂了安眠药的水,而且隐瞒了自己其实会游泳的事实。结局一如他期望的,自己获救了,不会游泳又一心求死的女人溺死在河水中。
“小说的最后一个片段描写的是男人抱着装着女人骨灰的骨灰盒,踏上了去往外地的旅程。他没有坐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城市,而是披星戴月徒步前往,男人边笑边走,把女人骨灰倒在路旁的田地里。《堕落之夜》这篇小说在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