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是幽暗的,只有窗户旁边,透出来些许光亮,电视机的声音,也隐约可闻,甚至能瞧的见,父母的影子。秦蓼生和陈淑媛并没有提前休息,他们坐在床上,看着电视剧。偶尔还会说一些闲话,以消解夜半时光。
秦倾推开卧室的门,恰好看见父母慈祥的目光,心中一暖,眼眸几乎不受控制般的低垂了下来,只在喉咙里低声说道:“爸、妈,我回来了。”
“吃饭了吗?厨房还有饭菜,热一热就能吃。”
秦蓼生的语气几多温柔,似乎像是将关切赋予言辞中,不过同学会必定会有聚餐,这是不可能缺失的环节,父母的关怀,有些锦上添花,可是秦倾的心,却感觉到了一些歉疚,歉疚于父母的爱,始终会在需要或许可能需要的时刻,如期而至。
是的,确实如期而至,尽管并未有任何口头或者书面的约定,但是却似计划好了一般,在可以想见的时刻到来,甚至不用担忧,是否会被冷落,因为亲情,是不可能以冷落收场的。
秦倾也脱掉鞋子,坐在父母身边,柔声问道:“爸,妈,你们几点钟回来的。”
“九点多,就比你早了一个多小时。”
陈淑媛抚了抚秦倾的鬓角,柔声说道。
“冷吗,白天阴云密布,你爸穿的单薄,在店里被冻的瑟瑟发抖。”
“我给你们倒杯热水。”
秦倾小心翼翼的挪到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壶,拧开旁边的水杯,倒满一杯热水。
“你舅今年没回吴江,听你外婆说,他前几天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你外婆来店里,闲聊的时候说的,大概是大年初一,忽然感到眼睛疼,眼角还流出了血迹,去医院检查,说是结膜炎。”
“我听舅妈说过好几次,舅舅经常出差,而且都是那种长差,至少要在外地待上一个多月,一般人哪受得了,那么长时间只能在宾馆待着,任凭是谁都会感到压力巨大,反正我受不了。”
“你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爸妈以前也在公司待过,而且换过好几家公司,见过好些大学生,在公司内的近况犹如铁索横江,异常难受,还不如我们这种没学历的,反正也升不上去,就这样打拼着,不用受那些磨人的案牍劳形之苦。因为工作上的牵绊,你舅三十二岁才结婚,找的老婆也不是他们公司的,是你外婆托人介绍的偏远村子里的女人,没有什么工作,在平江市内的各个店铺混着,反正我总觉得,你舅这辈子是劳苦的命,当初为了读大学,每天都是一副起早贪黑的模样,工作了之后,依然不能松口气。”
“但是我舅妈长的挺美的,而且对我舅还算不错,并不吝啬关心和体恤。有失必有得嘛,他今年才三十五岁,还算年轻。”
“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觉得你舅苦,当初你外婆一心期盼着他能早点结婚,最好能和公司里的同事谈恋爱,双方学历,背景,教育情况相差不大,谈婚论嫁最是合适,可是这份期盼最终成了镜花水月。”
“我听舅妈说过,我舅他们公司是省国资委管理的能源企业,能在里面谋求一份职业的女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没有一定的学识和素养积淀,情投意合比较困难,女人选择婚恋对象的时候,大多会考虑一下条件,而男人嘛,总是晚熟一些,而且我们又是平江市偏远区县的居民,成长环境和城市差别比较大,我曾经听舅妈说过,他们两口子和其他同事关系不算特别融洽,没有那种推心置腹的感觉。”
“你舅这一病,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公司内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值得拼命的理由,本来生意也不是拿命来换的,很多领导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要是真的喜欢,那没什么说的,要是感到难受,还不如退一步。我听你外婆说,你舅妈想开一家便利店,我觉得这件事情指不定就是一条退路,我以前在超市工作过,外人感觉像是没人光顾,其实每个月的零售额并不低,便利店估计大差不差,就算做不到小富,但是多开几家,还是能养活一家人的。”
“我觉得我舅应该不会放弃工作,毕竟他们公司招收员工比较苛刻,而且已经工作了十几年,再退出实在不值。”
“可是我总觉得你舅他们公司太累了,要不你抽空去看一下他,本来春节假期,应该走个亲戚的,再加上他现在病了,更应该去看望一下。”
秦倾的眸子,戏谑似的打量着陈淑媛,似乎像是明白了,她为什么唠叨一堆不着边际的话。陈淑媛却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妈教你的,都是醒世恒言,一个舅舅半个亲,以后我们家,说不定要靠你舅帮衬着。”
这番言辞语气,极为严肃,似乎真的像是在认真的教育秦倾,甚至面容上,都凝结着冷峻的神情,只是眼角的余光,却出卖了她,秦倾分明瞧见,浓重的关切和不安,似乎舅舅的病情令她心生担忧。
“妈,我这几天抽空去看一看舅舅,行了吧。”
“你要记得小时候你舅最疼你。”
“嗯。”
秦倾柔声安慰,陈淑媛这才似放心了一般,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不再理会秦蓼生和秦倾。午夜的电视剧总是温情一些,或许这是美好的时刻,需要被柔情蜜意安抚,秦蓼生并不打算早点休息,似乎想将两集电视剧看完,秦倾却已经有点困了,碰了一下对面的陈淑媛。陈淑媛翻转身体,让出一个身位,秦倾脱掉外套和裤子,只穿一身秋衣秋裤,钻进了同一个被窝里,闭上眼睛,一边听着电视剧里男女主的对白,一边陷入到酣眠中。
夜色阑珊,卧室内并未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亮,摄入眼眸中,紧挨着床沿的窗户,朦朦胧胧,依稀能看见那株梅的轮廓,已经盛开的花朵和大多数含苞待放的蓓蕾,安静的矗立在光和影的交汇中,半边纯白,半边如墨,不言不说的随着舒缓的春风,轻轻摇曳。
它们会陪在秦倾身旁,多年以来,从未离开片刻,归家的时刻,就守在窗前,今年也不例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例外,它们的身上已经沾染上了赵佳栖和苏莫的影子,前者是秦倾放上去的,曾经相爱的时光里,她亲手将赵佳栖的面影,印刻在了这株梅身上,后者是在爱慕秦倾时,苏莫主动留下的,他是真的爱着秦倾,甚至奋不顾身,今生与他们牵牵绊绊,或许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