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音乐人也一样，时间的打磨能带给音乐人更多的历练，这些历练或者可以增加厚重感，或者可以增加幸福感，也可能增加深邃感，不一而足，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但是人有惰性，总想着保持年轻态。所以今天和老太太相处一会，感觉心境上成熟了一些。”

　　江忆的目光瞧着前方，那是柳树的尽头。

　　有些冷寂，有些阴森。

　　是被一圈高大茂密的乔木，烘托出来的。

　　它们的树冠遮天蔽日，阳光透不进来，只能听到风声。

　　风吹树叶的声音。

　　和流水很像。

　　某种程度上，它们是类似的。

　　都是激荡时发出的。

　　流水只有在被石头阻碍时，才会响动，而风前行的道路上，出现树木，才会摇曳不止。

　　那处地方，是江忆心中的自留地。

　　留给自己的，该怎么耕种，都是自由的。

　　忽然觉得，这是事实。

　　“和我在一起，能体会到这些东西吗？”

　　“能。”

　　“嗯。”

　　张雪歆轻声回应，然后沉默不语。

　　即将走进那片幽暗处，这个时刻，不必多言。

　　右脚首先踩进去，左脚跟着进来，当身躯完全被它笼罩住时，寒意扑面而来。

　　肌肤瞬间感到疼痛，身旁却有“吱吱”的响声。

　　那是鸟儿在鸣叫，它们喜欢这处地方。

　　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阳光，平地是人的追求，幽暗，密林是动物的天堂。

　　也有相同处，那就是风是公平的，无论哪里，它都会吹来。

　　这段路并不长，仅仅几十米。

　　可是却感觉像是度过了千年万年。

　　沧海都变成了桑田，可是光明依然处在前方。

　　貌似触手可及，可是却够不到。

　　想知道答案，却无人可以告之。

　　这是悲伤的事情，虽然心里是开怀的，可是怅惘之情，却油然而生。

　　身旁的江忆安静的走着，没有表情，也看不透内心。

　　在这片自留地里，他是封闭的。

　　走出去的那一刻，当阳光铺在面容上时，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声彰明较著。

　　是大口的呼吸，像是重生了一样。

　　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四天前的夜晚，就已经重生。

　　或许时空的变化，到了此刻，才被体验到。

　　江忆的脸上，也略微露出笑容，依旧是和煦的神情，像是经历了一场幸福之旅。

　　梳理一遍自留地，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询问的目光流露出来，江忆莞尔一笑，柔声问道：“刚才怎么忽然闭口不言？”

　　“那我现在问你，你有渴望的事情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江忆没有直接回答，张雪歆又重复了一遍。

　　“你有渴望的事情吗？我想知道。”

　　“有。”

　　“是什么？”

　　张雪歆的语气稍显强烈，江忆思索片刻，然后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放不下吗？”

　　“我不知道，你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去年博士毕业，好几家乐团在我们学校招聘，我想加入中国爱乐乐团，可是等了三个月，都没有消息。这三个月是煎熬的，因为已经毕业，不能留在学校，只能待在家里。那段时间，父母的批评，总是随口就来。我是音乐人，这种窘迫的环境最是难以承受。”

　　原来他曾经有过这段经历，确实难以想象，这么优秀的男士，也会遭逢劫难。

　　确实是劫难，当时的江忆太年轻了，只有二十一岁。

　　忽然想聊点轻松的话题。

　　“你不是说你从来没被别人说道过吗？原来是骗人的。”

　　“没有！父母的批评并未算在内，因为记忆中的那段时光，留在了幽暗的角落里。这件事情从未向别人提起过，今天是第一次。”

　　“是你心中的隐秘吗？”

　　张雪歆柔声轻问，这一刻，想对江忆温柔一些。

　　“是我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因为确实刺痛了我的心。”

　　“但是我觉得挺正常的，每年大学应届毕业生差不多有一千万左右，能顺利的找到工作者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可是那段时光确实痛苦，像是忽然之间，没有了希望一样。”

　　江忆的神情略显哀伤，似乎回忆起那段时光，心中就会难受。

　　他的学生时代，果然是佼佼者。

　　这些遭际，确实算是巨大的打击。

　　“那么渴望呢？”

　　“音乐道路走的更远，走的更好。”

　　“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不？”

　　张雪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并且不愿意藏在心里。江忆轻声应允，张雪歆深呼吸一次，然后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音乐道路上，出现困难，会怎么办？”

　　“你有所指吗？”

　　“果然瞒不住你，既然被你看破了，那我觉得，过几天再回应我也行，你考虑清楚。”

　　张雪歆说的困难，是一旦陷入到感情的波折中，江忆会如何抉择。

　　音乐人的感情生活太过凌乱，是会影响到职业生涯的。

　　她知道这是音乐人的软肋，并且上一世不幸发生。

　　此刻江忆没有立刻回应，或许说明，他也不清楚答案。

　　原来他的心，还未曾准备好面对这种事情。

　　那么，成为凶手的可能性，就依然存在。

　　不远处的路，变得凹凸不平，因为已经不是大片的水泥，而是一块块石板，铺在草地中间。

　　这是一条小路，并且已经错过了转向其它大路的机会。

　　只能向前，并且期盼着，走上一段的时候，会遇到康庄大道。

　　康庄大道吗？

　　曾经记得小学时代，有一篇课文，里面讲的是列宁和朋友，穿行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最终看到绝美风景的故事，高中语文课本里，也有一篇文言文，题目是《游褒禅山记》，讲的是类似的事情。

　　那么小道和康庄大道，到底有优劣之分吗？

　　或许只有天知道，人是无法预知未来的。

　　不知道江忆会作何感想。

　　“这条路不太好走。”

　　“嗯，大路更平坦，走起来更舒服。”

　　这次，他没有犹豫，给出了回答，张雪歆却感到错愕。

　　原来他更喜欢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