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的气质，果然根深蒂固。

　　破败的心情，只存在了短短数秒钟。

　　身体转向右侧，双脚迈开，灰蓝科技旁边的街巷，迎面而来。

　　其实是他们两个，在逐渐靠近，可是这个瞬间，张雪歆就是觉得，动的是它们。

　　或许都在动，街巷内的行人是躁动的，张雪歆也是躁动的。

　　是被忧伤和不知所措勾起的躁动。

　　是带着苦与泪的酸涩记忆。

　　却在拼命的忘却，并且唇角挤出笑容。

　　这笑容是烧成愁情的酒。

　　是柔软的眼泪。

　　是隆冬时节里，墙角一枝梅。

　　仿若看到了水中月，镜中花。

　　可是江忆分明就在身边，并且握住了她的楺荑。

　　有几分粗糙感。

　　原来江忆的手，并不细腻。

　　赵盛荣恰好相反，他的手似羊脂玉一般。

　　那是上一世的亲密时光里，最真切的记忆之一。

　　想来也是。

　　常年与琴弦打交道，怎么可能肤若凝脂。

　　或许这也是知见障。

　　怎么今天总是发现，犯了这样的错误。

　　那么前情往事，是否也有它的缘由。

　　低矮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依次从身旁错身而过，眼眸偶然间瞧向江忆，那副沉默的面容，依然是和煦的。

　　忽然想闲聊几句，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只是随口问道：“觉得怎么样。”

　　“雪歆，想听真心话吗？”

　　江忆反问，张雪歆应了一声，江忆说道：“某些艺术家，需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慰藉。他们很奇怪，身处繁花似锦中，反而会心生丑恶，可是当丑恶无处不在时，他们反而向往美好。”

　　“是否和《达坂城的姑娘》类似。”

　　张雪歆的眸子，瞧着江忆的面容，这一刻，似乎想确认某一件事情

　　“嗯。”

　　“可是我却觉得，这条街巷也挺美的。那些污渍沾染过的墙壁，以及乱哄哄的陈列摆设，映照进心里，也能引动欢喜。”

　　“所以之前就发现你有艺术天赋，至少具备艺术家的某些心。”

　　江忆的食指，轻按张雪歆的手背。

　　摩擦感撩拨起纷乱的心。

　　原来摩擦是这种感觉，当初面对宋雨佳时，喊出口的，是苦涩之心呐。

　　“我是认真的，每一句都是。”

　　“嗯。”

　　“雪歆，你别骗我。”

　　江忆的声音有些颤抖，张雪歆停止脚步，双臂环抱，轻箍了一下他的腰肢，然后盯着他的眸子。

　　“我的眸子里有欺骗的目光吗？”

　　“没有，甚至都不曾闪烁。”

　　“那你能否收回之前的言辞。”

　　张雪歆的语气，带着些许请求，江忆终于笑了，笑的很开心。

　　“可以，我发誓，心里的雪歆是纯洁的。”

　　右手举起，像是真的在发誓，张雪歆赶紧捂住他的唇，柔声说道：“别，别这样，我记住了。”

　　记住的到底是什么？

　　江忆发誓的动作或者江忆的心。

　　有可能都不是。

　　印刻进记忆里的，是心中美好的男子面影。

　　阳光灿烂，丰神俊朗。

　　面若桃花，目若秋波。

　　似笑非笑含情目，似喜非喜吊梢眉。

　　贾宝玉么？

　　那么想成为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不对。

　　难道上一世的命运，是黛玉葬花之后，愁情难付的延续。

　　这延续的结果就是坠崖而亡吗？

　　这一世颠倒了过来，拼命的去追逐薛宝钗的人生轨迹。

　　那么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到底期望哪一个？

　　手指不经意间，状若兰花，并且婉转柔媚的摆动着。

　　“雪歆，想到了某些戏剧片段吗？”

　　江忆的眸子，恰好瞧见了这副模样。张雪歆轻“嗯”一声，并不多言。

　　因为细细思量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江忆的秉性，和贾宝玉天差地别。

　　一位是在音乐界声名鹊起，并且出生优秀的年轻者，一位是无才补天的混世魔王，无法融入到正统中的败类。

　　他们终究是两类人。

　　“其实我刚才也神情恍惚。”

　　江忆柔声说道，张雪歆面露讶然。

　　“忆，你是认真的吗？”

　　这番言辞的语气并不顺畅，像是哽咽着说出口的。

　　不知道缘由，只是在“忆”字说出口时，忽然变得小心谨慎。

　　为何会如此？

　　张雪歆想知道答案。

　　扪心自问，那道幽深的峡谷，豁然出现在眼前。

　　再一次看清了他的全貌。

　　原来他也在逢迎着爱恋之心。

　　确实如此，不是傲慢，更无冰冷。

　　应该早一点看破，可是却在落花飘零时分，才瞧见春水。

　　峡谷里的河流流淌在春的怀抱里。

　　纯洁的碧绿色，还有灌木掩映中的生命气息。

　　那是鸟儿的鸣叫声烘托出来的。

　　是春涧！

　　是柔情！

　　是花与阳光和水与游鱼。

　　相濡以沫的烂漫风光都抹不去的款款柔情。

　　是款款柔情。

　　无风的日子里，灿若焰火。

　　“是认真的，我想到了《牡丹亭》”

　　《牡丹亭》么？

　　是否暗示着什么？

　　怎么觉得一颗痴念藏于心中。

　　“怎么会？”

　　轻声询问，然后耐心的等待着回应，江忆轻闭双唇，鼓起脸颊，做出无奈的神情。

　　“就是这样的。”

　　他已经回应了吗？

　　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不能确定，只是继续问道：“能解释一下吗？”

　　“你没发现，活跃在互联网上的女性，都有苦衷吗？明朝末年的众生相，不就是如此吗？”

　　“你终究是音乐家，换做旁人，或许会嗤之以鼻。”

　　张雪歆给出回应，只是她的语气有些苍白。

　　因为似乎听懂了言外之意。

　　和她的人生太像了。

　　“我知道，你听懂了我的意思。”

　　“嗯。”

　　“不想反驳吗？她们会反驳的，至少不会承认。”

　　江忆反问，张雪歆轻声说道：“不反驳，你是对的，只是很少有人爱听知心话。”

　　“所以我才讲给你听，因为你是我的知心人。”

　　深情浮现在面容上，像是峡谷里的春水，流淌至没有阳光的空间里。

　　没有阳光么？

　　原来他也会这样。

　　不，上次闲逛诗畅园时，早已经体验过。

　　那段阳光透不进来的道路是忧伤的。

　　忧伤的是什么？

　　或许就是和贾宝玉相反的人生。

　　欢乐的情，让给了无才补天的混世魔王，而心底里留下来的，是深切的关怀。

　　关怀她这样的女人。

　　因为《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不就是她吗？

　　是无意间提到，还是刻意如此？

　　难道真的可能做出谋杀的举动吗？

　　不然怎么总觉得如此巧合。

　　“其实在心底里，想做一个为别人奉献的男人，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