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没料到薛和沾的力道竟如此之大,肩头挨了这一拳,霎时如骨裂般剧痛,连连退了数步方站稳身形。她咬牙忍住痛呼,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薛和沾。那日绳索被他毁去,果儿尚未添置,只能暗暗扣住几枚飞针。
薛和沾收拳淡然站定,看向面前的少女,秋香绿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配着嫩黄的衫子,如嫩柳抽芽般清丽,她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却尖利上挑,眼神中半点温婉也无,满是冷肃战意。
薛和沾身姿挺拔,绯袍加身,威严自生。虽面带微笑,眼神中却透着势在必得:“还请果儿娘子随我回大理寺配合查案。”
果儿冷哼一声,并不与他言语交锋,率先发难。只见她身形一闪,如同一只灵动的蝴蝶,瞬间欺近薛和沾身前。手中飞针激射而出,如同一道道银色的闪电,直逼薛和沾那双含笑的眼。薛和沾眼中笑意不减,挥动衣袖,带起一阵强劲罡风,将飞针纷纷扫落。
果儿被他的笑容激怒,一击不成,立刻转换身形,轻盈地踏上窄巷墙壁飞掠而来,如同一道绿色的幻影。手中飞针不断射出,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薛和沾终于收敛了笑容,专注地盯着每一道银色细针,而他的洞察力和反应速度的确非同一般,竟一次次地化解了果儿的攻击。
但一直被飞针掣肘,薛和沾却始终无法靠近果儿,眼见果儿已经在他躲避飞针的空档向巷子另一头冲去,薛和沾决定不再被动防守。
他大踏步向前,看似身形潇洒优雅,但每一步都仿若蕴含千钧之力,似能踏碎地面。眼见靠近果儿,他猛地出拳,拳风呼啸,如同一头凶猛的雄狮。果儿连忙躲避,但薛和沾的拳势实在太猛,她稍不留神,方才被打伤的肩膀又一次被拳风扫中,果儿身子微微一晃,又是一阵彻骨的痛意袭来。
果儿暗暗咬牙,知道自己不能与薛和沾硬拼,她看向身侧高墙中那一片茂密的树,虽不知是哪家的院子,但果儿还是纵身跃了进去。
她速度极快,薛和沾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片绿影越墙而过消失不见。
薛和沾毫不犹豫,纵身跃过高墙,追了过去。
这院子似是哪家酒楼的后花园,繁花似锦,树影摇曳,放眼望去却空无一人。
薛和沾微微蹙眉,细细打量这里,藤蔓蜿蜒于廊柱,青苔铺满小径,二十丈之内却并无厢房,果儿就算再快,也不至于一瞬间便已离开这个花园。
若是她还在这个园子里,会躲在哪儿呢?
薛和沾的视线落在那一棵棵茂密的树上,这园中树木品种多样,除却长安常见的槐树与梧桐,还有银杏枇杷与西域来的石榴树,靠近院墙处还栽着一排青翠的绿竹,可谓浓翠叠嶂,美不胜收,薛和沾却无心赏景。
他过去虽对幻术不甚了解,但因此案涉及幻术,薛和沾连夜恶补了许多幻术知识。
看着这些树,薛和沾想起《列⼦·周穆王》中提到的“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而另一本幻术古籍中则提到一种逃遁术,名曰“坐成山河”。此术虽叫“坐成山河”,却并非幻师当真将自身化作山河,而是“因形移易”,利用周遭的环境,结合幻术隐藏自身。
今日果儿那条秋香绿的裙子,在这绿意盎然的园子里,实在是上好的伪装色,因此薛和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隐藏的绿植。
而此刻,隐在暗处的果儿正是施展了“坐成山河”之术,将自己与周遭环境彻底融为一体,就连呼吸都暗和了风的律动,轻到让人无法分辨。
薛和沾的一双眼睛如暗夜鸱鸮般犀利,一一扫过园中的每一棵树,甚至出拳击打一棵庞大槐树的树干,试图教果儿露出破绽,一时间树叶沙沙,惊鸟飞啼,静谧的花园顿时热闹起来。
暗处的果儿唇角翘起,眼中依旧是那份不变的骄傲自信。
她的“坐成山河”极为精妙,别说不通幻术的普通人,有时就连师父都看不出破绽。小小薛和沾,果儿丝毫不惧。
而尚不知已被果儿看扁的“小小薛和沾”,此刻已经认真地检查完了园中的每一棵树,却仍旧没发现果儿的一根发丝。
他拧着眉,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是否有误,果儿难道已经离开了这个园子?
正想着,许是方才打数惊鸟的动静太大,前院跑来了几名青衫仆僮。
仆僮们年纪虽小,眼力却极佳,一眼便瞧见了薛和沾身上的绯色官袍,于是忙收敛了被人擅闯花园的怒气,老练地换上笑脸:“郎君可是迷路了?咱们化碧楼午间便可开门迎客,郎君不若随小人往前厅稍待。”
薛和沾泰然颔首:“也可。”
全然没有青天白日翻墙越户被主人家抓个正着的尴尬,一甩袍袖迈着四方步,潇洒地跟着仆僮向前院而去。
果儿被这看似儒雅风流实则厚脸皮的行径震惊,暗道什么大理寺少卿、长安贵公子,金玉其外罢了。
然而就在那绯色身影即将消失在青石小径的转弯处时,一只惊鸟扑簌簌飞过,一坨鸟屎准确无误地甩在了果儿的裙摆上,果儿震惊之下,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就在这个瞬间,薛和沾如脑后生目一般,猛地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便见墙边那一丛绿竹中,隐隐竟有两点红光晃动。
薛和沾凝眸,脑中瞬间浮现出果儿与他交手时,耳畔那两枚灵动的南红耳珰。
薛和沾唇角的弧度扩大,笑意自眼底扩散,这种千回百转方能解谜的快乐,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只一瞬间,当果儿再度抬头,便见薛和沾大步流星直奔自己而来。
果儿暗道一声不妙,轻盈灵巧的跃起,薛和沾眼前的绿竹便似瞬间被怪力撕裂一般变形扭曲,最终显现出人形,飘然越过墙头。
“还想逃?”
薛和沾眸光一凝,纵身跃上墙头,再次毫不犹疑地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