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
七月抬脚踢开了眼前乌黑腐朽的木门,冲了进去。
驼背与瞎子大惊失色。七月绕过他们直接冲向里屋。
一只成年土狗从里屋门口咆哮着扑向七月。
这完全出乎七月预料。出于本能反应,七月以闪电般的速度后退,随即抓过驼背往身前一挡。
在他的经验中,狗不会攻击自己的主人。而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更容易在被当作挡箭牌的过程中意外受伤。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七月的选择通常都带了那么点人情味。
狗的前爪搭上驼背双肩,立刻顺势滑落,伏在地上对着七月凶狠的呜呜低吠。
七月有点心慌。他流浪的十几年中,被无数的野狗或家狗追过,但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心惊胆战。因为今夜有另一个人的命运和他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电光石火间,七月心念一转。
“救命,救命!有鬼!有鬼啊!”七月发出惊恐的求救声。
老者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钳子。他用那把钳子指着七月,神情狂暴恐怖之极。
“你是谁?!”老者的声音沉闷嘶哑。
“我,我是,我我我……”七月支吾着,思维高速运转。
老者摸起门边的锄头,左手的老虎钳子指着七月:“放开他!”
七月回过神来,慌忙放开驼背。他定了定神,却发现了一件让他感觉心惊肉跳的事。
那把老虎钳子,居然往下滴着鲜血……
联想到女孩刚才的那声惨叫,七月的眼皮一阵乱跳。他不敢想象里屋的景象,心顿时揪了起来。
“你是谁?!”老者再一次沉声发问。
“我舅今天说省城来了仙女一样漂亮的新媳妇。他不带我去看,”七月佯装生气,“我没忍住,等他睡下,自己偷偷摸摸出了门……”
老者上下打量着七月,满脸戒备:“你踢破了我家的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赔!我明儿和我舅一起来。”七月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被推到泥沟里。爬起来四处一看,鬼影都不见一个。”
七月浑身沾满泥巴,打着哆嗦,脸色惨白,看起来吓得不轻:“这山沟沟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老者阴沉的看着七月,一句话都不说。
驼背傻笑着:“鬼!嘿嘿……鬼……嘿嘿……
“见这儿亮着灯,我就直接跑过来了。刚才好像都听见女鬼惨叫来着……”七月继续瑟瑟发抖,眼神四处游移。
老者的脸色渐渐缓和。家里刚有漂亮的新媳妇,就有人愿意半夜三更来看,也是以前不曾有过的荣光。看这年轻人人畜无害魂不附体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今天很多人都知道自家买媳妇的事,回家后肯定得各各添油加醋吹嘘一番。年轻人被撩拨动了心思,想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新媳妇在里面。”老者用带血的钳子指着里屋,示意七月进去看。
七月朝老者点头笑笑,迈着如灌铅的步子走向里屋。然后,他看见了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四肢与脖子被五根粗铁链固定在床上。她五官娇俏,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盈满泪水。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樱桃小口往外溢出鲜血,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白色的T恤胸前已被染红了一大片。
七月盯着她,思维出现空白。他望着少女,就像看着一张恐怖小说的插图。时间已然停滞不前。他本能的拒绝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事件。
少女的脸颊滚落一串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泪珠,双唇微微动了动,是无声的唇语:救救我。
“是不是很漂亮?”老者的问话惊醒了七月。
七月迟缓的点头。
“她的嘴怎么回事?”七月看着少女问老者。
“哦,我用老虎钳拔掉了她几颗牙。”老者轻描淡写的说,就像在说帮她修剪了几个指甲。
七月倒吸一口凉气。靠!那得多疼。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他居然能下得了这种毒手。妈的,真是铁石心肠的人。不,根本不是人。
“要是不乖乖听话,再张嘴咬人,”老者稍作停顿,接着阴森森的对少女说,“我就拔光你的牙齿,一颗都不留。”
七月闻言一阵反胃。他不忍心再多看少女一眼,转头走出房间。
外间堂屋,还坐着痴痴傻傻的驼背和瞎子。两个人正神经质的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声音模糊几不可闻。
七月神不守舍坐到桌前。老者走过来,将带血的老虎钳子扔到桌上。七月打了个寒颤。
“有点可怜……”七月喃喃的说。
“嘿嘿,一天不打都上房揭瓦。女人,不让她吃点苦头,那还不得上天呢。”老者说得无知笑得猥琐。
妈的,打女人打到一家三个光棍,媳妇得靠人贩子提供,还有脸胡说八道。七月心里暗骂。
“您俩儿子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新媳妇啊?浪费钱。”七月扯开话匣子。
“咋不喜欢嘞?是没色胆,色心有的。”老者一脸恨铁不成钢。
“不如把她卖了,拿回本钱。”七月试探着建议。
“卖?不行不行。”老者头摇得如拨浪鼓。
“为啥不行?”七月问。
“买个好媳妇不容易。”老者神色黯然,“有的人家运气不好,花钱买个傻子。生的娃傻不说,还得生生侍候几个傻子几十年。”
七月看了驼背和瞎子一眼。这说的是他自己吧?七月想。
“这样绑在房里,好好的人也会绑傻了。”七月心中这么想着,口里不自觉的说出声。
老者脸色一沉:“你的意思,要像观音菩萨一样供起来?”
七月微微摇头:“您老还能活几年?您百年之后,您的儿子能镇得住她吗?到时,别落个人财两空。”
“我正逼他们快点给我生孙子哩,是我们杨家的就成。一天也等不了。”这位自报家门姓杨的老杨双眼精光闪烁。
七月:“要是他们一直不愿生或者生不了呢?”
老杨:“那我自己来。姓杨的就成。”
七月被呛到了。白天才买的媳妇,晚上就想着抱孙子。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完全没有人伦的概念,延续香火成了惟一的梦想和目的。女人在他心里,也许还不如一只会下蛋的母鸡。母鸡至少还有四处走动的自由,也不会被虐待。
“如果有人出双倍的价钱,你卖不卖?”七月追问。
老杨愣了愣:“谁?你买?”
七月正准备回答,里屋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啊一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一!”
少女显然听到了七月与老杨的对话,羞愤难当之下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
老杨用力一拳击在桌上,吓得瞎子与驼背缩成一团。
“娘的,找死!”老杨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抓起桌上带血的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