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拍拍胸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神思恍惚中,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拖出一个深灰色的行李箱,鬼使神差的将盖子打开,小心翼翼的将女尸搬进去放妥贴。盖好后,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的外观,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于是将箱子提到门后放好,接着神速清理一片狼藉的地面。
一个小时后,七月拨通了房东的电话,边聊边上楼。
房东在楼顶等着七月。她从许多杂物底下翻出一张半新的实木高低床,与七月合力将床抬到了三楼七月的房间。七月向房东表示了感谢,房东笑着客套便几句离开了。
七月将门反锁好,坐在床沿上开始发愣。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团浆糊。从他砸开水泥发现女尸之后,就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恐惧感。他从小四处流浪,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和白骨,按理说不该表现得如此失魂落魄。照正常人的反应,早就打了110。他也想报警,可又觉得还有些什么事情应该先理清。真正让他恐惧的不是床下有女尸这个事实,而是女尸的装扮与昨夜梦中掐他的女人一模一样。为什么她会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与自己有何渊源?难道是自己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却又将整个事件从记忆中完全抹杀干净了?不可能,不可能!自己刚认识小虎不久,是第一次住进这个房间,况且与人无冤无仇。只是偶尔游戏人间,从不偏执极端。有什么理由与这样一具女尸产生瓜葛呢?算了,还是先解决眼前实实在在的问题比较重要。
七月的思维高速运转,身体慢吞吞离开床沿,打开工具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崭新的锁芯和一把螺丝刀,将门上的旧锁换下。然后将门边的行李箱推到床下,摆放得端端正正。
七月躺在硬木板上一动不动,懒得铺床盖被。梦中的女人与箱子中的女尸,两种影像相互交叠,使他头痛欲裂。坐立难安的他跳下床,弯腰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想再次确认两者的麻花辫和蓝花棉袄的相似度。他开始怀疑,在极度恐惧之下的自己,判断已然失常。
然而,事实比想象更离奇。打开行李箱,几个碎水泥块静静的躺在箱子里面,取代了女尸的份量。而女尸已无影无踪。
锁已经换新,之后七月也没有离开过房间。问题只能出在七月去楼顶到抬床下楼梯那个时间段。如果是小偷,会对钱财与贵重物品比较感兴趣。见到女尸,恐怕早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大概只有凶手才会怕受害者的遗骨大白于天下吧。七月想: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也是,小说电影看多了,谁还不想过把福尔摩斯的瘾?
还没过够瘾的七月拨通了110。警车很快呼啸而至。
例行公事的拍照和询问,在七月看来如蜻蜓点水隔靴搔痒。他有点不甘心的拉住已走出门外的最后那个警察。
“这就完了?警官同志。”
警察比较胖,有点吃力的回头看他,眼神像看二百五。
“这儿暂时完了。多任房客来来去去,这个现场没有多大价值。”
“那个女人怎么办?”七月觉得是自己将她弄丢了。
“你跟我来!”胖警察对七月招手。七月赶紧跟上。
瘦警察在查看这栋搂今天的监控录像。房东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七月与胖警察走到瘦警察身后,暗暗祈祷能有所发现。
“停,停!”七月喊。他隐约看见张志强出现在画面中。
瘦警察点击暂停,并将画面放大。是张志强,他提着一个与七月房里一模一样的行李箱。
七月指着屏幕上的人扭头问房东:“这个是张志强吗?您帮忙确认一下!”
房东极不情愿的凑过来:“嗯,是他。”
“我知道他住哪,我带你们去。”七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公安局审讯室。
张志强面如死灰。对警察所提的问题,一问三摇头,三问六不答。.
瘦警察:“你如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任何人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只有坦白的份。奉劝你不要有侥幸心理。
“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志强顽强抵抗。
“你的意思是,你大白天梦游去别人家偷个尸体藏到自己家?”
张志强沉默以对。
瘦警察拍案而起:“我来帮你回忆你的罪恶。五年前,你大哥患癌离世。你对他留下的房子动了歪心思。你也清楚大嫂和侄儿才是法定第一继承人。但你心有不甘,便用了邪恶手段。你时常借故与大嫂争吵,加重了她的抑郁症。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为了孩子一直隐忍,不愿和你撕破脸皮。”
张志强低下头去,面露愧色。
瘦警察继续:“你不愿等也等不了。于是,在一个风雪之夜,你杀害了她,并将尸体藏在侄子的书房内。然后四处宣扬自己的嫂子病发离家,不知所终。”
“不不不,警官同志,我没有杀她。”张志强惊得脸色煞白,“我不该对房子起贪心,但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这么胆小怕事的人,只有占点小便宜的勇气啊。”
瘦警察:“你说说自己占便宜的详细经过。”
张志强点头如捣蒜。
“大哥在世时,一向对我照顾有加,从来不把我当外人。他走后,大嫂却锱铢必较。我和她吵,是想多占点便宜,并不是想要她的命。我擅自出租大哥的房子,自行收取租金。只给她们留下了两个房间:一个作卧室,一个作书房。”张志强眼中闪着泪光,“我万万没有想到,大嫂会因此愤而自尽。她编着麻花辫,穿着蓝花棉袄,服下了几十颗安眠药。我发现时,已经救不回来了。我不能让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知道这事,他们的唾沫星子都能将我淹死……”
瘦警察:“接着讲。”
“我只好对外宣称,大嫂病发后离家出走,再也没能回来。我在小虎的书房中砌了个中空的红砖台,将大嫂的遗体藏进去后,封死出口,又用水泥将台子外部抺平整,给侄儿用来堆放书籍和杂物。后来,我财迷心窍,又打起了小算盘。想着只有小虎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也够了。就定制了床罩,在台子上铺好被褥,让小虎睡到了书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孩子感觉到了异常,总之,从那以后,他就迷上了通宵网游,很少在书房里过夜,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张志强擦擦眼睛,“警官同志,说我谋财我认了,我真的没有害命啊!”
瘦警察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张志强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瘦警察:“交待一下你昨天的作案经过。
“房子我卖了,但是又让朋友出面长期租了二楼的一间房。你可能也猜到了,就在藏我大嫂那间的下面。前两天那个小伙子来找我,说起小虎,我就直觉要出事。我随他后脚回了老家,住进了老房子里。他一下下敲击水泥台子,我听得一清二楚,也怕得要命。后来听他砸得差不多了,趁他去楼顶的机会,调换了行李箱。”
“箱子哪来的?”瘦警察问。
张志强:“几年前就准备好了。当时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藏人时用了一个。还剩下一个,一直放在2楼租下来的房间,那天才派上用场。”
瘦警察: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我们得等尸骨的检测结果出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饶过一个坏人。
瘦警察站了起来。当他拉开审讯室的门时,胖警察迎了上来。
“他有没有说到他嫂子临死那身装扮有什么特殊含义?”
“那是他大嫂第一次见他大哥时的装扮。这个很重要吗?”瘦警察盯着胖警察。
胖警察:“我问话的那小子说,他叫七月,很怪的名字吧。他说就是被女尸那身装扮吓糊涂了,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报警。”
“哦?”瘦警察来了兴趣,等胖警察往下说。
“他头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中年女人对他说了些很奇怪的话。最诡异的是,那个女人也穿着蓝花棉袄梳着麻花辫。因为梦境太过真实,他自己都不敢断定那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是无神论者,开始只是猜度夜里有精神病人潜入房间。为此他还到五金商店买了一把新锁,打算将房间里的旧锁换掉。”胖警察费力的组织词句。七月本就说得语无伦次,胖警察也是梳理了好几遍才理清大概脉络,累得够呛。
“有意思。”瘦警察笑笑,“先让他回去睡个好觉吧。”
“好的。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