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继续艰难的朝前移动。也许杂草生长得较为稀少的地方,就是人走过的痕迹。只不过走的人少,所谓的路不那么明显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渐渐的,两旁出现了人类丢弃的垃圾。偶尔一根烟头,或者一截绳子。继续朝前,甚至有火腿肠的塑料包装,方便面的盒子……
七月精神大振。有活人的地方就有活路,有活路的地方就有活人。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自己就会得救。
就在七月满心欢喜的时候,一个土黄色的动物疾如闪电朝他扑了过来。七月眼睛一花,下意识的往后一倒,躲过了此物凶猛的袭击。因为早已透支了过多的体力和精神,仰面摔倒在地的七月意识逐渐模糊。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耳旁传来凶猛的狗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月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
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瓦片房顶。移目四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土屋之内。身下是简陋的木板床,铺着清香的干稻草,身上是一床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被子。
不知道救自己的是什么人,七月想。不会是那些买了老婆又虐待老婆的光棍汉中的一个吧。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位60多岁长相丑陋的大爷走了进来。只见他肤色乌黑如锅底,两只深陷的小三角眼透出精明,嘴唇巨厚,黄黄的牙齿往外暴突。这长相,比大猩猩更吓人。
七月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他一时难以面对眼前这位大爷的尊容,也不想违心的与他客套。
大爷走过来,摸了摸七月的额头。又弯腰去察看七月小腿上的伤。
七月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从睫毛的缝隙里发现自己腿上的伤被敷上了草药,脚踝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心中对大爷的好感瞬间增了几分。再看大爷,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药熬好了没?端进来。”大爷转过头去大声吩咐着门外的什么人。
“来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很快就到了七月床边,“刚才放着凉了一会儿。”
大爷左手接过药碗,放到唇边自己抿了抿。右手拍拍七月盖着的被子:“孩子,醒醒!”
七月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慢慢张开了眼睛。
“这里是……?”七月神思恍惚的提问半真半假。
“安全的地方。刚刚你在林子里晕过去了。”大爷回答道。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七月挣扎着想坐起来,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爷吩咐身旁站着的女人:“你扶他一把。”
女人顺从的将七月扶起靠在床头。
七月用眼角余光打量了她一番。周正的五官,皮肤白净,除了神情有些木讷,她脸上甚至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虽然穿着寒酸,但整洁得体。看起来她不太像大爷的女儿。
莫非是……?七月心头一震。
“来,这个药喝了。”大爷将碗递给七月,打断了七月的思考,“喝了会好过很多。”
七月点点头将碗端起,屏住呼吸喝完了碗中黑糊糊热乎乎苦到极点的浓汤。
“桃子,去准备晚饭。”大爷对女人说,“记得熬点鸡汤。“
“嗯。”女人安静的走出了房间。
七月望着女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爷爷看见七月脸上的表情,主动介绍:“这是我的儿媳。”
七月尴尬的笑了笑:“大爷,你儿子呢?”
“去了城里打工。”大爷似乎不愿意深入交谈这个问题,站起身,“躺好,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七月点点头。
望着大爷离开时稍显佝偻的背影,七月脑海中仍然盘旋着诸多疑问。
没过多久,桃子端了一碗鸡汤进来。她坐在床边,用白瓷调羹一口一口的喂七月,完全不顾七月张口时的难为情。
“我自己来。”七月说,“手还好,没折。”
“公公的吩咐,我都要听。“桃子淡淡的说,“不听他会生气的。”
“难道他会打你吗?”七月的语气轻快,听起来像在开玩笑。
听到这话,桃子的神情动作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
“不会。”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几乎面无表情。
七月朝门口看了一眼,从桃子手中夺过碗,咕噜咕噜的喝完了碗里的汤。
“谢谢你。”七月将碗递给桃子。
桃子眼眸低垂,沉默的走出门。
七月躺下望着屋顶,开始神游天外。窗外,天已经漆黑如墨。疲倦再次袭来,七月不知不觉间又进入了梦乡。
“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那个穿蓝花布衣编着麻花辫的女人,又一次坐到了七月床沿。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令人胆寒的冷笑。
七月对她的畏惧根深蒂固由来已久,这种感觉仿佛根植于灵魂深处,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又难以解脱。
七月挣扎着想逃离,同时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在作噩梦。纵然如此,他也只想尽量离她远点再远点。
女人越靠越近,发梢拂过七月的脸庞,乌黑的眼珠映出七月恐惧的模样。
“啊一一!”七月惨叫一声,同时用手使劲去推女人。
耳中传来压抑而痛苦的尖细女声。七月霎时被惊醒,睁眼一看,依稀有个人躺在旁边,自己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属于女人的长发。
七月懵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这屋子里除了桃子难道还有别的女人?这个女人是谁?
如果这个女人是桃子,也太出人意料了。桃子是大爷的儿媳;桃子听大爷的话;大爷救了自己;大爷的儿子去了城里打工;桃子睡到了自己床上;……那么桃子是听大爷的话来的还是她自己偷偷来的?靠!
七月想到这儿猛然松开手,就像甩一个烫手的山芋。
电灯“啪“的一声亮了。果然是桃子。是她打开了床头的灯。
“你,你怎么在这儿?”七月的表情相当震惊。
桃子的语气倒是平稳:“这是我的床。”
七月愣了愣,挣扎着下床:“不好意思,我让给你。”
桃子按住他的身子,轻言细语的:“别动。你让到哪儿去呢?”
“我去和大爷挤一下。”七月已坐了起来。
“你伤得不算轻,等我一下。”桃子说着起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她就抱着一大捆干稻草出现在门口。
七月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将草在床脚边铺匀,又搬出一床被子在草上抖开扯平。
“你睡吧,我睡地下。”桃子抬头对坐在床头望着她的七月说。
“要不,我们换一下吧?”七月提出请求。
桃子摇摇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稻草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七月愣神的当儿,桃子支起身子伸出手,关掉了灯。
房间再次与黑暗溶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