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两边生满杂草,有些蔓延到路中间,人走动时会磕磕绊绊。尤其是这样的夜晚,又是如此陌生的路,七月走得非常辛苦而小心。
他既要注意不能滚到路旁的水沟里,又不能绊到路中间偶尔突起的石块。若因此摔上一跤,轻则破皮重则破相,更何况大爷酒醒后会对他的伤产生怀疑。他目前所要做的,是减轻大爷对他的戒备心理而不是相反。
亮着灯的这家人,会是今天选媳妇事件的买主吗?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办?能不能救出那个省城拐来的女孩?如果在这儿救人等于天方夜谭,为什么自己还要执意奔向这里?是来看别人受苦还是来让自己良心受折磨?
七月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狗吠,七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铁锤和手电筒,在路中间坐下。他得好好想一想,顺便休息补充体力。
去不去不去去去不去不去……,七月念叨着,突然下定决心,猛的站起身,朝灯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啊一一”七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里的铁锤和手电筒朝前飞去,掉入水沟。而他自己却跌入了一个深坑,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脑袋才开始正常运转。用手一摸,四周潮湿滑溜,全都是湿湿的泥土,在这秋天的夜里,坑里显得格外寒气逼人。朝上看去,能看见一块灰蒙蒙的天,目测坑深四米左右。
见鬼,路中间挖个这样的坑是什么鬼。七月在心中吐槽。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此坑的用处,显然是为了坑所有像桃子一样被买来的女人。想到这里,七月顿感不妙。要是爬不上去又没人经过,自己岂不是得活活饿死?花钱买的媳妇跑路了铁定有人四处找,多余的男人恐怕死在坑里都没人知道。靠!
七月手脚并用胡乱扒拉一阵,徒劳无功的滑落坑底,坐着直喘粗气。身上单薄的衣服已沾满湿泥土,凉气直透骨髓。他紧咬牙关,牙齿格格作响,像是畏冷又像是恐惧。
他想起了青艾。他并不经常想起她。但每当身处困境或意识到危险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她。她那么美,那么纯真,除了偶尔有点喜怒无常,她简直就是完美的女神。
你们看,正如阿标所说,七月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他完全不明白,女孩子的喜怒无常有时大概就等于喜欢和表白。
七月这一通胡思乱想,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抵御着恐惧和寒冷的侵袭。就在他快要放弃出坑的奢望时,头上响起了天籁之音。
“七月?”竟然是桃子的声音。
七月跳了起来,欣喜若狂。
“我在!”七月的声音异常激动,“快拉我上去。”
桃子松了一口气:“你果然在这儿被坑了。”
“拜托!大姐,没时间抒情了!”七月急躁的说。
“接住!”桃子手一甩。
七月只觉得脸上一疼,像被抽了火辣辣的一鞭。他伸手揽住了一条粗绳,质地粗糙,居然是稻草搓成的。靠!他的喜悦顿时消失了小半,这种绳子他用过,能不能承载他的体重还是个未知数。
“靠这条绳子,我想我上不去了。”七月摇晃了一下绳子,泄气的说。
“傻吧你,我也拉不起你一个大男人呢。”桃子咬牙切齿,“你一只手抓住绳子,另三只脚抠住泥土往上爬啊!”
七月被她骂得一激灵,脑回路瞬间正常,也不计较桃子说的三只脚了,按桃子说的拼命往上扒拉。终于抓住了桃子伸出的手。
两个人筋疲力尽的躺在路中间坑边上,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咯咯笑起来。
桃子:“我第一次逃亡,就是被它坑了。你出门后,我就担心着你会不会也掉进这个坑里。”
“你追过来一看,我果然乖乖的躺在里面。”七月接着说。
“呵呵。你掉进去,我不来救你,你死路一条。”桃子说,“这村子里的人十天半月也不会经过这个地方。”
“十天半月?”七月指指不远处的那一点灯火,好奇的问,“这条路不通往那儿吗?”
“通。一直走就到了。”桃子说。
七月精神大振。他盘腿而坐,凝望着那盏灯火,考虑着要不要去探个究竟。
“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吧。”终于,七月抖抖衣服上的泥土站起身。
桃子欲言又止,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在这等你。”
七月:“你先回去,呆这儿不安全。”
桃子沉默的摇头。
七月见状,也不好强迫她,只好自己转身朝目的地奔去。
近了,近了,近了……七月没有遇见或者说幸运的没有掉入第二个坑,顺利到达了那座亮着灯的房子。
接下来他所听见与看见的一切,颠覆了他的三观,改变了他对人性的认知。如果真的有后悔药可吃,他宁愿从来没有在深深黑夜中看见过这盏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窗,粗格铁条锈迹斑斑。七月所见的灯光正是源于这个窗口。
从窗口斜斜看进去,房间里坐着三个男人。一个瞎子,一个驼背,一个头发花白。从五官及神情可判断出他们是父子。头发花白的老者满脸忧虑,瞎子垂着头无精打采,驼背看不清表情。
“谁先去?”老者问,“老子问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四小时了。”
驼背与瞎子都不出声。老者推了一下驼背,驼背抗拒的甩开老者的手。
“我……我不去,她她她会打我。”驼背缩着脖子,背更驼了。
“来,你去!”老者牵起瞎子的手往里屋拉。
瞎子拼命的挣扎,将桌上的一个碗打翻,跌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老者勃然大怒,挥手扇了瞎子一耳光。瞎子捂着脸呜呜的哭。
看这情形,这两个儿子不但残疾,智商显然也有问题,并非凶恶暴戾之徒。老者是一家之主也是主心骨。七月暗暗思忖。
“猪!蠢猪!”老者怒骂,“老子的家底都翻了个底朝天,没剩下一个子儿。白白便宜你们两个孬种,却没胆睡水灵灵的新媳妇?”
老者起身骂骂咧咧的走向里屋。几秒后,一声惨烈的尖叫传来。
七月头脑一热,双拳紧握准备踢门而入。
“放开我,啊一一!你放开我,垃圾!啊一一!”声音凄厉尖细,听起来年龄尚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