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唯回到医院的时候,背上已经湿了一片,连额头上都冒出来一圈一圈的小汗珠。他将白大褂脱下来一把扔在桌子上,一下子瘫在椅子上面。
他的头仰在椅子上面,双眼紧闭,眉头因为痛苦而激烈的皱在一起,脸上的肌肉好像都发出了一丝丝的抽搐,额头上的汗珠一点一点的掉落,从他的脸上滑落在喉结处,凸起的喉结时而上下移动着,那掉落的汗珠也顺着它的滚动顺着喉结一路向下,没有动一下,整个人就好像已经死了一般,苍白乏力。
墙上的时钟好像已经转了几百圈的样子,滴答滴答,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一般。
他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了狭小的缝隙,一只手伸进衣服袋子里面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一阵的搜寻过后,他突然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到窗台上面,将手中的的东西举了起来,是林雅的项链,那条在阳光的照射下面会发红光的项链。
他对着光看着那项链上面的坠品,是一颗红色的宝石,他将那宝石照耀在一片光辉之下,透过上面的一处很小的空隙看了进去,里面赫然立着LW两个大大的字母,头脑好像再次受到了重击一般,那种好像是被人拿着斧头砍了一下的感觉,那种感觉太过于清晰了,连他都忍不住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肩膀,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挥打他,那两个字母太熟悉了,熟悉到陌生的感觉,熟悉到自己只看了一点点也会立刻认出来的熟悉感,可他不想要这种熟悉感啊,他甚至想只是碰巧一样而已,只想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可那两个字母好像刀尖一般划在他的心尖上面,那种疼痛感在提醒着他那是真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他一把将项链放了下来,用手使劲的模了一把自己的脸庞,又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边,用力的将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兰州,拿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发现火机却找不到了,他烦躁的一把推开桌子上面的文件,有几本靠边的被他的一推而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却好像听不见一般,依旧在寻找着打火机。
张品品一进门,就被吴一唯的神态吓得愣在原地。
那种颓靡苍白的模样,和多年前知道林雅去世时的模样截然不同,是一种更加无力悲凉的模样,他的整个眼睛好像凹了下去一般,呆滞无神。好像吸过鸦片一般,双眼空洞。连额头上面也在不断的渗出的冷汗,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慢慢的滑落,头发软塌塌的趴在他的额头上面,整个人老了十几岁一样,就像是刚刚被人从牢狱里面放出的囚犯一般,浑身一股死人的气息。
张品品看见他手上的项链,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林雅,你终于还是朝他先开始的。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从脚尖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恐惧。她慢慢的走到吴一唯的身边,一双伸出的手却不知道放在那里。
就那么愣愣的垂在半空中,好像定格了一般。静止不动。
“你知道的吧”吴一唯沙哑的声音突然开口说道,好像被人用刀子刮过一般的沙哑,带着刺刺的感觉。
“你一直都知道,林雅没有死......”
他好像不想再开口继续说下去了,语气里面充满了苦涩,艰难到他连嘴唇都不想再动一下,只是抬起一张沧桑的脸庞看着张品品,就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是质问,困惑,还是难以置信,连他自己都捉摸不清,自己的失误啊,凭什么怪别人。
“是我骗了你。”
张品品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一般,迟钝的穿过了好几千里才到了他的耳朵里面,绵延深沉。
“林雅没有肝癌,病历是我伪造的。”
“说太多就是借口,是我私欲作祟,我就是一个侩子手。”
张品品闭着眼睛说出那几个字,连她自己都不想要听见的几个字。
侩子手,是啊,自己就是一个侩子手,活生生的杀死了吴一唯,不见血的杀死了他,可自己却活得有声有色,活得舒坦理所应当。
吴一唯没有再看她,只是低下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兰州。
“她的联系方式.....你一定知道“他一把将兰州揉烂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踩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张品品。
一双漆黑的双眸好像一对黑曜石一般,暗沉却光亮,只是它太过暗沉了,暗沉到连光亮都看不见一点,那好像巨石一般的感觉压在张品品的身上,让她有那么一刹那透不过气来。
“老吴......”
“给我。”他马上开口截住了她口中未说完的话。
张品品没有再开口,只是拿起桌子上的笔,半蹲着身子在桌子上面的一张纸上面写下一串号码。
一写完,她就站直身子,摸了摸起褶皱的衣服,,然后仔细的将它整理好。准备离去。
“她开了什么条件....让你可以冒那么大的风险.....”
在她的脚即将迈出门槛的最后那一刻吴一唯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冒了出来。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讲真相还是搪塞过去。
可自己没有资格用一个自己卑劣的私欲的真相去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找借口,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的,自己没有资格那么做,亏欠着她人的疼痛与悲伤就得自己一个人全部去承受,再怎么推脱,这辈子心里它始终就会有那么一个坎。一个自己每夜醒来看着黑漆漆的一片就会忍不住想去去忏悔的时刻,这些种种,就得她自己去受。
“是我很想要的条件。”她的头只是轻微的扭了一下,没有完完全全的转过去,连侧脸看着都有点模糊不清。
“我会承担我自己的责任。”
“可是.....老吴.....林雅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林雅了。你明白吗?”
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的清晰,生怕吴一唯漏掉那一个词。
话一说完,她就马上将脚迈了出去,快点离开吧,张品品,她心里不住的想到,再待一秒钟的时间看见吴一唯的模样她的心里就好像有千万把刀子在割一样,那种感觉,她实在是承受不住。
“你什么都不需要承担。”
吴一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刚迈出几步的她,脚步又马上停了下来,被他的一句话弄得心下一惊,什么都不需要承担?
她猛地转过头,对上了吴一唯的眼睛,依旧沉寂。
“过去了就没必要再去揭开了”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已经点燃了一只兰州,香烟的味道不停的流窜着,一点一点的钻进她的鼻腔里面。
还是老牌子,吴一唯,你还是记得她。
这个烟味太熟悉了,就好像人身上的香水味一般,一闻见那个味儿,你就知道那个人是谁,第一次闻见这个味道,是在林雅找自己的那天晚上。
她清晰记得那时的林雅的模样,一头齐肩的短发,耳朵上面挂着一对方形复古耳环,闪耀着琥珀色的光芒,金色和银色相互交织,散发出一种典雅的气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时林雅的林雅好像一株青涩却又娇艳的玫瑰,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一种别样的气息。
她靠在墙上面,悠悠然的点起一根烟,动作熟练至极。
那烟味,和吴一唯现在的一模一样,你看啊,老吴,你现在还是忘不了她。她记得那时在整理林雅的衣物时,吴一唯找到了一盒没有开启的香烟,那时麻木的他拿起一根兰州,坐在地上吸了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吴一唯抽烟,他好像疯了一般,一边抽一边笑。
突然走到她面前的吴一唯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她打了一个冷颤,好像大风突然挂了一下似的寒冷。
吴一唯从她的面前走了走了过去,一股浓浓的烟味不住的窜进她的鼻腔里面。
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想要在她的身体里破裂而出一般,活生生要将她撕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