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娜坐在屋子里面,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是想要大声的哭泣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哭不出来,是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她的喉咙一般,始终没有办法大声的哭出来,她看着窗户外面已经是漆黑的一片,悲伤是如此的漫长看不到尽头的夜空一般。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的秘密,才可以巧妙地度过一生。
仓央嘉措所有的诗里面,她最最喜欢这句。
没有多大的事情的,她在心里面认认真真的告诉自己,恍恍惚惚的站在窗口边上面。看着外面一眼望不到边的天空,觉得心里面一直是有点什么东西在哪里,说不清楚的感受。她以为只是林雅一个人,林雅一个人在不依不饶的在寻找着解脱她心里面那些怨恨的,可是她自己做梦都没有想到。
这里面就好像是一口巨大的深渊一般,当她低下头去观望时,深渊也在望着她,似要将她吞噬。她毫无防备就被拉了进去,里面浑浊肮脏不堪。
只差那么一丁点,她也差点陷了进去。
差点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为了私欲什么都可以做出来的人。
.....................................
她的脑海里面突然记起林雅在楼下说的话。
她说:爸爸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父亲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了这里面的一切,他只是没有说出口,他亲眼看着这个原本美好的家庭一点一点的变成这般的浑浊,就好像是每天回家只是一种仪式而已,对他来说,可能这个家,只不过是他闲暇时才会去看一看的地方。
所以他让自己去公司里面。他知道林雅的别有用心,知道她和母亲的明争暗斗。
可他是一个父亲,是一个丈夫。
许多事情,一拿到明面上来说便不再是那么简单。
他想要简简单单的处理完这件事情,林雅是他的女儿,是他亏欠了一条人命的女儿。他没有办法可以将事情做得那么绝情。
所以他一直装作没有看见,他装作没有看见林雅那路人皆知之心。
她的脑袋一直在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脑里面是混乱的不能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在一点一点的爬进她的脑袋里面。她记起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的模样,她记起林雅刚被接到这个家时满脸的恐慌和自己对她毫不掩饰的露出的厌恶之情,她隐隐约约记起和吴一唯一起去南山的时候,她记起吴一唯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她记起那时她就好像浑身都充满了一种不知名的力量一般在不停的催促她去做那些她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她忽然很怀念当初那个澄澈活泼的自己。她突然很想从头来过,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如果......可是没有如果。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睡了过去,周围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可是她的耳边除了嗡嗡的一片,什么也听不见,在最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好像看见有人在朝着她跑了过去,可是她太累了,她心里面碎碎念念的想着,等我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她的嘴唇轻轻的动了一下想要说出话,可是脑袋的昏沉感却活生生的将她湮灭。
........................
....................................
陈默赶到医院时,刚走进门口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面的林采娜,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头上面挂着一大瓶的点滴。
林父坐在一旁,佝偻着背在帮她整理脸上凌乱的头发,他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朝着里面走去,一走进他就小声的叫了一声伯父。
那个脸上满是疲惫的男人小心的转过头,看了一眼陈默,然后朝着他挥挥手,缓慢的站直了身子,朝着外面走去,示意他更上。
“陈默先生对吧?”他对面的男人像审犯人一般盯着他开口道。
“是的,伯父。”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几年前和林雅一起想要搞垮我公司的人就是你吧。”
“你的父亲欠莫何的债,你是在替你父亲还债吧。”林父一字一句的说着,他以洞悉一切的姿态缓慢的叙说着似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陈默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原来一直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都不是面前这个男人,是他们自己。
“陈先生,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威胁你,也没有想过要你受到惩罚。”
“我是一个商人,但我也是一个父亲。林雅她是和我骨肉相连的父女。”
“我不是不知道采娜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一直看着她长大,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责怪任何人,我只能麻痹我自己,假装对一切都不知道。”
“雅雅她这样对我....是我应该的,是我欠她一个妈妈。”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慢慢变得哽咽起来,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默。
“采娜的情况...“林父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他看着好像一瞬间老了不少,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在忍耐包容着自己孩子的父亲。
陈默一双黑褐的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双眼里面看不出神情,人总是有一种莫名道优越感,觉得自己技高一筹,觉得一切在自己手掌之中,可有时是相反的。
“对了,陈先生,麻烦帮我照看一下采娜,我去给她买吃的。”在走了大约六米远的地方,林父突然又转过身来,一脸慈祥的朝着陈默说道。然后又缓慢的朝着外面走去。
陈默微微点头,也转过身,朝着里面走去。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躺在病床上面的林采娜了,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她还是可以和他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可是现在她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嘴唇都是一片苍白,长长的睫毛打在他的苍白的皮肤上面,他低着头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面的血色,手背上面是不断流进去的液体。
她是不是很冷,那些液体不断的进入她的血管里面。
陈默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想起那时父亲在外面负债累累,所以他到处借钱,先是周围的邻居然后是他的一些远方亲戚,可还是远远凑不齐父亲所亏欠的。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莫何的时候,他在书房和父亲待了很久很久。从父亲的书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向来敏锐至极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色西装裁剪得体的男人,他浑身有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是那种一眼看上去绝对的利己主义之类的人。
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莫何即将走出门去的时候,他一下子站到他的面前,身上朝气蓬勃毫不畏惧的直直的盯着他。
他的掌心溢出来汗,可脸上却强逼着自己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垂下眼睑往他全身扫了一遍,仿佛是在看一件艺术品一般。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嘴角微微上扬。
父亲出来大声的呵斥了他一句,然后走到他的面前用力的想要一把将他拉过去,一向惧怕父亲的他那时不知道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可以一把挣脱掉他。
年轻气盛的他站在莫何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父亲的债,我来还。
面前那个男人忽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怎么还?
他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接什么话。
过了大约十几秒的样子,莫何的眼光不停在他的身上打量着,转过身对他的父亲说道。
陈先生,你的债不用还了,不过你的儿子得到我这里工作,直到还清你的债务。
后来和莫何一起喝酒的时候,他问起当时为什么会做那么愚蠢的决定,自己当时不过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那时已经微醉的莫何看着他说道:你看现在这个决定还愚蠢吗?
他起身又拿了一杯酒转过头面对面的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说道:当时看见你脸上的表情时,我心底有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它对我说,这个人以后一定可以帮到自己。
陈默,有些事情,本就无法预料的,你知道吗?他的脑海里面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莫何对他说的一句话。他说我们都是被命运的齿轮卡住的人,很多事情,本就身不由己。
不逢时也只能身不由己,所以他一直没有退路。
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他拿着自己的手认真的说道,他说他这一辈子,得靠莫何提拔才得平平稳稳顺风顺水。
父亲说,莫何是在帮他们一家。
他将这句话死死的记在了心里面,没有一刻的遗忘。
所以他一直画地为牢,那天带林采娜去那间废弃工厂的时候,当他看见她侧着脑袋看那一串串的野花野草的时候,她脸上一副向往的神情和那几根被微风吹起的头发,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她琥珀色的双瞳和小时候一样,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对林采娜的感情。
而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只能叫做命运。
他的命运注定要和她交缠在一起,从第一次见到她,这种想法无时不在扎根发芽。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时他也忘记了叫林采娜这么一个女生,他的记忆总是会在一段时间擦掉对她的记忆然后转身投入另一段疯狂之中,他以为..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当作过客。可命运不是如此,当他再次见到她,他整个人全部不可抑制的寄生在她的身上,他的心脏以至他的灵魂。
她在那绽放的烟花之下。
那时他在想,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他是如此的想要将她死死的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面,哪怕只有那么短暂的十几秒。
他记起一眼,就心疼了一辈子。
林采娜,以后我会真真的陪着你了,我不会再离开半步。
他看着那依旧不断流动的液体,这想法要把他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