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轻”沉默些许,林一翠开口继续说道。
“以为总拼得过,以为来日方长。”
“终究是过于年轻。”林一翠看着那一抹一抹打下来的阳光,好像一个已经迟暮的老人一般,在缓缓的诉说着那些零零碎碎漂流许久的故事。
林婶子和那个叫方山的男人恋爱时,刚赶上那时流行的一个自由恋爱的口号,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太多人阻拦,但也没有一句祝福。
方山长得白白净净,剪着一个寸头,身板总是打得直直的,整个透着一股温柔却又痞痞的感觉,是一个很容易吸引到女生目光的男人。
是方山先给林一翠表的白,他说,看你每天那么辛苦,以后我来载你回家吧。
那时林一翠和姐姐林一静总不一起去学校的,因为她们俩从小就喜欢掐架,两人见面了总是会掐架,家里那时只有一个汽车,而她们又都不一起上学,妈妈便干脆让她们自己划拳,谁赢了谁那个早上就坐车去上学。
林一翠的运气大抵是不好的,连续几周都划拳划输了,所以只得徒步去上学。
可当方山站在他的面前对她说出那句我送你上学的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走路去上学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方山是那种会让你完全没有抵抗力的男生,你见了心跳会加快的那一种男生,所以林一翠她自然也招架不住。
他对林一翠的所有都拿捏的极其准确。对她的一些小癖好小爱好都了如指掌,送花,送饭,送巧克力,到最后送她去上学。
那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方山那样的人,太耀眼了啊,就好像向日葵一般,浑身都是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要去靠近,让她有一种被人注视羡慕的眼神,所以在一起,也好像是那么顺其自然和理所应当。
哦,对。那时方山已经不读书了,他早早就找了工作,在他的表姐的报刊里面工作,但她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的,但好像就是混个职位而已,并没有在实际的做点什么。所以方山有大把的时间,有大把的时间周旋在林一翠的身边。
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恋爱,有大把的时间去消磨。
当发现方山和林一静之间好像有点不对的时候,林一翠却怀上了方山的孩子。
在方山的家里面,她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姐姐,方山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立即朝着林一翠大吼一句你怎么来了。
林一翠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掉下眼泪,她一向清秀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林一静从床上站了起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立马被林一翠打断。
她咒骂了一句婊子,还朝她唾沫口水,方山却一把扬起手掌作出了要打人的姿势,林一静却一把拿住了他的手,那动作好像利箭一般的刺进了林一翠的眼睛,刺得她的眼睛都好像看不见了,刺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脸往上方看了一眼,然后盯着方山的那一张好看的脸不死心的问道:你选,是我还是她。
林一静听到这一句话震惊的抬起头看着方山。双眼里夹杂了复杂的情感,可在林一翠看来,那就是她在向方山抛去魅惑的眼神,在娇媚无声的朝着方山说话。
方山站在两个女人的中间。在林一翠的眼里面,他是一个侩子手一般,一个拿着大刀,在她和林一静的身后挥着的侩子手,掌控着他们的生死。
林一翠第一此觉得那么好看的方山在她的眼里面看起来既然是那么的丑陋,她的眼里框里面盛满了泪水,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她看着站在她对面对林一静,就好像是看见了十几年的仇人一般,心里面怒放了一把燃烧得极其热烈的火。
你什么都要和我抢,林一翠朝着林一静幽幽的来了一句,那声音极其的轻,轻到好像只有自己听得到一般。
林一静望着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么一眼,在林一翠的眼里看起来也是那么的讽刺,好像自己从开口的那一秒钟就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在方山没有作出抉择的时候,林一翠的心里面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她的心脏上面不停的爬来爬去,弄得她的额头上面都渗出了汗水,她有意无意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下却是一片懊悔。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多好,她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抽自己那么不自重,抽自己那么的不自爱,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给了他。如果方山不要自己,如果方山选择林一静,那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自己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母?肚子里面的孩子怎么办?
一连串的疑问不断的抛在林一翠的面前,可她都没办法去解决,她毫无招架之力。
方山的手抬了起来,游走在她们两个之间,那一双好看的手就像是宣判官一样,不知道会落在那一个人的头上面。
林婶子说,她的心里其实从见到林一静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在方山抬起手掌而林一静拦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只是不甘心,她只是还存有一丝的侥幸,她希望方山最后选的哪个人会是自己。
她说,那爱过于卑微了,卑微到自己连尊严都快没有了,好像成了那种大街上不顾形象的咒骂着自己出轨的丈夫一般的女人一般,只是她是悄无声息的,她的战斗就好象是闷雷一般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吵大闹,却又争执的格外的猛烈。
方山的手在空中晃悠着,不知道转悠了多少圈,才落了下来。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落在了林一静的头上。
追你只是一时兴起,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一静。方山站在林一静的身边,一脸温柔的看着林一静。他对着林一翠说出的话却是格外的冷漠。好像坠入了万丈冰渊一般,从脚趾到头顶,都散发着一种寒冷的气息。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屋子里面走出去的,她只记得那时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那里面的生命和自己一样,悲伤到无以复加。
林一静跟在自己的身后,在她转过身的时候,眉头紧皱的看着林一翠,她的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说出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一翠恨不得将世界上最恶毒的词语都用在啊林一静的身上,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一静是一株百合花,静悄悄的,却杀她在一片撕裂之中。
林一翠从那间屋子里面出来以后,就没有回过家,她写了一封离家书,便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她现在已经忘了名字,人总是这样,对那些过于沉重的事情,对那些自己曾从中受到了巨大疼痛的事情总是遗忘得很快,好像是转瞬即逝一般。
“肚子里面的孩子在我离开的路上就掉了。”林一翠看着林采娜,双眼里面满好像盛满了散不开的泪水,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似的。
“那时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一旁照顾着她,不停的给她换着热水。
“本来以为我也会死在路上。”林一翠鼻尖红红的,背对着林采娜擦拭着自己的脸庞,然后看着窗外继续说道。
“可我的命就是硬,你看,我活到了现在。“林一翠的声音带着颤抖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然后看着林采娜的脸庞,好像在端详着什么似的,然后又缓慢的开口说道。
“她要是在,就和你现在一般大。”
“那些你以为很重要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不要将那些本来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林一翠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话,像是寺庙里面那些跪地求祈佛的妇女一样,极其的虔诚和平静。
她看着林采娜的脸庞,仔细的端详着。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带着一种慈祥的神情,是林采娜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林一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个压得她透不过气的一直堵在她的心间的故事说了出来,她和林一翠的关系没来由的一下子拉得那么近,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林婶子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狭隘和一个爱嚼别人舌根的,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事情,一切种种,压在心上的重担那么一刻如释重负。
因为生活给了她太多的打击,所以理所应当的回馈以锋芒与针尖,誓要把自己受的苦全部还给他人,那样才算对得起自己当初拼命追寻却没有回应的人和事。
人都是自私的,见到一些人变成了自己当初最想要的模样,心里的嫉妒总是大大的超过了羡慕。
林一翠已经从厨房里面走了出去,在门外的田里面不知道在择着什么菜。
林采娜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一堆一堆的菜。
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突然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陈默在一旁注视着她,迎着朝阳披着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