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宗光皱眉,嘀咕:“医院盖在坡上?”
“小坡,里头不仅有医院,再走一截还有个宰牛场跟中学呢。”
邵宗光点点头。
肖自强问:“哥,你怎么当的兵?”
“大学入伍,然后留队。”
“什么大学啊?”
“中科大。”
肖自强啧啧赞叹:“听着好厉害,我回去搜搜。”
邵宗光忍不住看他一眼,肖自强正给他开车门,脸上笑容灿烂,配着又青又红的伤口看着很喜感。
邵宗光问:“受伤这个是你哥们吗?”
“是啊,我兄弟。”
“瞧你开心这样,真看不出来。”
肖自强扶着彭辛钻进车里,爽气的很:“受伤常有的事儿,不慌。”
彭辛是起不来,不然一定抽他。
邵宗光扶额,回到驾驶室发动车子,无奈的岔开话题:“指个路。”
肖自强:“好嘞!”
近的很,没到五分钟就到了。
肖自强眼尖的看见他手机上的导航,往河东路,好心提醒:“您等会儿原路下去,拐弯的地儿往反方向走就到河东路。
邵宗光从后视镜看他,小伙子精神抖擞的,兴奋的不得了。
“导航不对?”他会意。
肖自强摇摇头,说:“那倒不是,但是转,按我说的走快些。”
“大路?”
“水泥路,刚修成不久,过辆车够了。”
“行,谢了。”
“不客气——哥你来风岛干吗?办事儿吗?”
邵宗光笑一声:“办什么事儿,抓贼啊?”
小心思被戳破,肖自强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难得有些羞涩:“那你来是——”
“看个人。”
“这大晚上的,得是对象吧?”
一路过来,这句话最舒心。忍不住又想起那条莫名其妙,却已经等待太久的信息,邵宗光终于嘴角上扬,坦然微笑,回:“这两天休假,来看看。”余光看见一处岔路,又问:“从这上?”
肖自强往外看一眼:“是这,哥,等会到了你把我们放下就走吧,嫂子肯定等着急了,河东那块都是开店做生意的,镇上歇的早,这会儿应该都关门了。”
小伙子说话舒心,人也实诚,眼里有光。邵宗光打心眼里喜欢他。所以他下车找自己要电话号码时没拒绝。
“哥,我也想当兵,到时候要是有问题发信息问你,您有空给我回成吗?”
邵宗光点头:“照顾好你同学。”
“好嘞!”
回头,彭辛低声吐槽:“男的也聊。”
肖自强拖着他歪歪扭扭的往医院走,表情骄傲:“瞧见没,那才是男人!他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地头蛇比不起天上鹰,我也要当他那样的人!”
棒棒糖在一边嗤笑,毫不留情的埋汰:“你瞧你能跟人一样吗?打眼一看就是村里出去的不良少年,换身皮又怎么样,你跟人家差的不是一身衣裳,也不是一个地方,咱打骨子里比人家贱,知道吗?”
肖自强说:“贱不贱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没人瞧得起,自个儿不敢改没人能帮。棒棒糖你等着瞧,过个五六七八年,你还在桥头打家劫舍假正经,老子我却已经去外头伸张正义,咱不一样!”
肖自强就是这样。
彭辛打心眼里佩服他这点。意识到什么,决定了什么,都是马上的事,从来没有一丝的犹豫和纠结。谁跟他对着干他干谁。
彭辛知道,那晚遇到的男人改变了肖自强。就像自己某日黄昏认识的添戈,他们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从此,他们的命运改变了。
闹钟走到数字九,添戈腰酸背痛的从案前坐起,一转身,桌前安安静静坐了个人。
“……”她瞪大眼睛傻在原地,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
这丫头,一受到惊吓就像被人定住一样,要是遇到绑架的,人家都不用费劲追。
邵宗光说:“吓傻了?”声音温柔低沉,眼神亦柔和。
添戈傻愣愣的往前走,伸手捏自己的脸,好几下,小声问:“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想我了,所以来看看。”邵宗光跳下椅子,一米八的大个子,一下给了添戈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添戈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打开柜门钻进去。从发了信息就没敢开机,不敢知道他的回复。但万万没想到他就找来了!而且——而且他看起来,特别的平静。
心跳到嗓子眼,心情却不断的掉下去掉下去,掉进一片无可救药的黑暗和低落。
邵宗光边往台内走,边说:“密码锁的密码得改改,太简单了,人随便就进来了。”
添戈不说话,低着头坐回画设计图的椅子上。
邵宗光捏紧袖口,眼神躲躲闪闪,向来厉害的唇舌也僵住一样,好一会儿,才想起一句:“紧急报警装了吗?”
“嗯。”
“在哪?”
“……”
邵宗光屏住呼吸。完了,添戈不理他。完了,我说错话了?
沉默良久,添戈捏紧拳头,转身,脸上红潮未退,一双眼咄咄逼人:“一会儿关心密码,一会儿关心报警装置,你这么晚来这干吗?检查我这屋安全等级是不是符合要求和规范?”
邵宗光心头紧缩,小声说:“我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我?哪句话关心我了?”添戈越说越急,甚至眼睛都瞪大了,像讨说法的小孩子:“关心人应该怎么关心?吃的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应街坊邻居对你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突然,口中的话没了。
胸腔里的呼吸不见了。
面前压下一大片阴影。
嘴唇被人咬的生疼。
添戈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推人,脑后却不知哪来的力量,推着她往前,往他身体,往他灵魂深处炙热的感情。
精亮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酸涩一片,落下无法再忍耐的眼泪。
“小鸽子……”邵宗光单膝跪地,把微微颤抖的女人抱进怀里,嗓音沙哑低沉,无限深情:“我也想你。”
添戈脸颊滚烫,浑身肌肉紧绷,骂他:“流氓!”身体却很老实,柔柔软软的环抱他,眼泪越滚越多,咬嘴唇也不好使,干脆歪在他颈窝,哭的无声无息。
“以后再也不准欺负我了!”
“我欺负过你?”
“以前你打架、谈恋爱,叫我伤心,你一直都在欺负我。”
邵宗光失笑:“天地良心,我高一追你,你拒绝我了。”
“那时候小,老师说了要好好学习,考大学。”添戈生气了,声音委屈,又被哭声泡着,像孩子一样又软又奶,还以为自己很凶:“而且你刚跟我表白完就跟迎夏在一块儿了,毕业之后又瞒着我考了好远的军校!”
“那会儿正年轻,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追我我哪好意思拒绝——”怀里的人开水烫了一样要起来要跑,他硬是给摁住,心里骂她傻,面上满足的笑:“高中毕业,我打定主意考军校,怕你等,所以没跟你说。”
添戈要面子,嘴硬:“谁等你啊!”
“我也怕自己年轻气盛不收心,不能对你负责。”邵宗光眼神廖远,像看见时光深处尚还少年的自己,深夜爬上窗户坐着抽烟,抽一口想她,抽两口想她,想她白白净净的双手泡在河水里,想她每回看见自己柔软甜美的笑。
添戈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反而叫他害怕。
话说回来,却也没想过他们之间的第一步会由她来走。
别别扭扭的,又坚定着。
邵宗光揉揉添戈的头发:“这几天吃的好吗?”
“这边的菜有点咸,不过吃久了还挺有味道的。”
“睡的好吗?”
“还好,我把床挪了个位置,原来靠窗,晚上走车有点吵。”
“街坊邻居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会送水果给我吃。”
“你送人家什么呢?”
“有时候熬了汤一个人喝不下,会送点过去,他们每回都要再加盐,说太淡了。”
“伤口还疼吗?”说完,摸摸她颈下的刀疤。
添戈摇摇头:“偶尔会痒,应该在长吧。”
“有什么不适应吗?”
添戈小声说:“没有不适应,反正以前在杭城,也是一两周看见你一次。”
邵宗光隐隐失笑,心里照顾着她的情绪,决定讲些其他的活跃一下气氛:“来的路上遇见几个男生打架,你在镇上见得多吗?”
“前两天晚上去买东西听说了点,没亲眼见到过。”
邵宗光点点头,叮嘱:“晚上尽量别出门,实在不行找邻居大婶一起,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想了想,试着开头:“要不回去吧?清晨跟我嚷嚷好多回了。”
“她跟你嚷嚷干嘛?”
“她说你走是因为我的历史遗留问题,叫我赶紧解决把你恭迎回去。”邵宗光说:“臭丫头这段时间乖的很,一次也没跟家里拌嘴,我估计是怕被我妈赶出去没地儿睡。”
添戈默默。以往她家就是清晨的避难所,邵妈妈气过了找人都是直接给她打电话。不过说到历史遗留问题,她忽然看着邵宗光,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邵宗光突然一下被问傻了眼,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话愣生生被堵在胸口出不来。姑娘本柔弱,关键时刻很刚强。
添戈耐心,又问一遍:“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