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戈家没有工具箱,彭辛从隔壁借来,说谢谢的时候不自觉咬紧牙关。主人却稀疏平常,只提醒:“老虎钳子不是太灵活了。”
没有说不用谢,也没有在听明来意后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事情跟他做的最坏打算完全没有关系,彭辛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过于敏感而尴尬。
在检查线路的整个过程里添戈都异常乖巧,寸步不离地跟在彭辛身边,乌溜溜的眼睛里有大难擦肩的平静和对陌生事物的好奇。
这是他潜意识里盼望的事情,在她面前一展风采。可事情真正发生,就像他出门借东西一样,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
“你干嘛总是跟着我?”
添戈说:“听你们刚才说的多吓人啊,跟过来看看安心些。”
“你又看不懂。”
添戈义正言辞的讲:“可我住在这啊。”
彭辛:“……”
听她说的,好像看自己检查完就能够完全放心。刚刚被普及过安全知识,她对自己表现得格外信任。意识到这一点彭辛觉得很骄傲:“你这么放心我?”
添戈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总比我了解的多。”
彭辛:“……”果然是那个无法让人维持超过三秒的女人。
就说一句我相信你有这么难?
吐槽归吐槽,彭辛却依然在添戈的跟随下认认真真完成了一遍基本的安全检查工作。最后他蹲在地上收拾工具箱,叮嘱:“线路有些老化了,最好是找人来换一遍。”
“线路老化?”
四个字,问的天真无邪又略显惊讶,彭辛叹口气,站起来,年轻的脸在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中熠熠生辉,他看着添戈,第一次有种我高大着,可以保护她的念头,耐心解释:“线路老化跟材料有直接关系,河东路在我们嘴里叫老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盖的最早,这儿的房子少说也有20年了,电线都是当年安的,材料也不好,你说现在几十年了,它是不是该老化退休了?”
“哦……那我要不要找人来换?”
彭辛问:“你不是租的房子吗?”
“是啊。”
“叫房东给你换,对了,水管炸了这事儿也该找房东,这是硬件问题。”
添戈默了默,看着彭辛憨憨发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知道什么了?”彭辛被她笑的心痒痒,可能连自己都没发现声音温柔许多:“你又学到了?”
添戈点头:“是啊,如果你不说我可能就自己找人弄了,不会想到是房子本身问题要找房东。”
“……这是生活常识吧?”
添戈赶紧摇头,坦诚自爆:“我是生活费柴吧——怪不得我朋友说我是个败家子。”
彭辛下意识张开嘴巴,停顿后却咽下去。
败家也得有子。他没说,其实连自己都意外。后来追问自己为什么,始终没能想明白。直到身边同学某天突然感慨:“彭哥最近温和好多,跟观音菩萨净化了似的。”
他歪在教室窗口小憩,一点不想搭理。
就这么一个在他看来简简单单的不想搭理,却又引起了一波小小骚动。
“彭哥你是不是恋爱了?”猴子突然冒出一句,然后越琢磨越有道理:“肯定是,而且嫂子来头不小,不然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肖自强坐在一边笑。彭辛这才慢悠悠把眼睛睁开,盯着猴子一字一顿:“你丫是不是皮痒?”
猴子:“……”
肖自强喷笑出声。
彭辛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身子重心往前,板凳便砸下去,英语笔记印入眼帘。
肖自强见状,起身赶人,自己也往座位走去:“好了好了,快上课了,都滚回去好好学习。”
猴子一蹦一跳的在过道里往回走,挠着头说:“学什么习啊,上海时尚发廊等着我呢。”
半边教室就此骚动。肖自强回头望彭辛一眼,他心无旁骛,口中念念有词。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彭哥你是不是恋爱了”,猴子无心一句,在他心底燃起了多大无形的火。
那晚添戈觉得他浮躁,画到一半,伸手抽了他的笔。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怎么了?”
添戈把笔放在架子上,不轻不重,却也发出一声脆响:“画也有感情,就像线路一样。”
“……怎么了。”再说这话,心里就很没有底气。
添戈不语,眼神在此刻饱含深意。彭辛知道她看出自己心不在焉,且为此生气。原来她还有在乎的东西,虽然此刻她因为自己情绪波动,但彭辛显然不能自欺欺人的感到开心。
委托于人而自我懈怠,他心中竟发生缓慢的愧疚:“你把我笔拿走了我用什么画啊。”他试图转移话题。
添戈并没有跟他穷追不舍,或许她能看出彭辛的退让。
“等你能拿起来的时候,它还在这。”
“……我心情不是很好。”彭辛主动开口。
添戈不意外:“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