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转身人不见了。
肖自强提醒:“刚走了。”
李莉鼻音还重着,问:“去哪儿了?”
肖自强冷哼:“看破红尘,去往西天极乐了。”
李莉:“……”
彭辛问她:“等会儿一起吃饭吗?”
李莉:“我舅中午来,我妈让我早点回去。”
“行。”彭辛伸手抓抓她头发:“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李莉不在,肖自强只觉空气都清新自由起来。长大了,再也不是能坦然跟在小兄弟背后当电灯泡的年纪了。
不过就这两人动不动要闹别扭的事儿着实令肖自强烦躁不已:“我说你俩以后少吵几次行不行,反正都要和好,费这神干什么。”
彭辛话接的很快:“不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吗。”然而嘴里说着调侃的话,脸上却没有笑意,他望着天空,眼里飞过几只扑棱棱的小鸟:“对了,你说的那家店在哪?”他问:“卖礼物的那家。”
李莉的强忍的眼泪在他脑中盘旋,转念想想似乎的确是自己没能照顾到小女孩儿情绪,他认了。
肖自强吐槽:“精品店买买好了,买什么艺术品?”
彭辛两个字扔过去:“俗气。”
“……得得得,你高贵,你去,就河东路原来开炸鸡的那两间店面,小广场后头,应该快装修好了。我昨天路过,看见橱窗里放了一只猪。”
于是开学第一天的傍晚,晚自习刚刚开始,被教室里成群结队的蚊子叮的受不了的彭辛,想起了这只略显搞笑的猪:猪?什么猪,会拉屎撒尿吗?他喘两口粗气,蹬着桌子坐起来,环顾了一番此刻的教室。
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正在看手机,就当她在处理公务;
教室里满满当当坐着的50来个学生,只有正中间大概十几个人在认真做题,其他的,要么在偷偷玩手机、要么在偷偷看杂志,更有打瞌睡的突然梦惊,一肘子撞到正在传纸条的同桌吓得人家立马埋头缩脑浑身僵硬,结果静止几秒后没挨到想象中的暴利,又小心翼翼的拿书挡着掩护,偷偷观察老师动向……不过他永远佩服肖自强,因为他勇敢。
于是彭辛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前桌睡得四仰八叉的男人,一脸无奈,心想:得亏他不打鼾,不然罪上加罪,老袁不得请他饱吃一顿拳头拌饭才怪呢。
默默又拍死一只落在手臂上的蚊子,彭辛终于在百无聊赖的两分钟后站起来,随后扶住同桌肩膀,长腿轻松的迈过他瘦弱的身体,稳稳踏进散落了碎纸和零食袋的走道,准备走出教室追寻自由。
垮垮喳喳的动静在打扰了教室里大多数学生的同时,也成功使老师放下捧了半节课的手机。看清是他,女老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彭辛觉得她简直是硬着头皮在履行职责:“你到哪儿去?”
一句话的功夫彭辛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过头,身后还剩蓝紫色的晚霞缓缓飘动。他吊儿郎当的反问:“上厕所啊,不信你跟来看看?”
瘦瘦弱弱的女老师烧红脸,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快去快回。”她咬牙,追着喊。
彭辛插着口袋走出去,流里流气的吹声口哨,漫不经心的回:“对不起老师,男人快不了。”
坐在教室后面的男生们顿时哄堂大笑,正中的学霸们却毫不受影响,也许这就是习以为常。
而肖自强——没有动静能打扰他的睡梦,除了饿和老班神出鬼没的“关心”。
彭辛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梯,清风从领口衣袖呼啦啦灌进来,柔软吻过年轻身体露出的每一寸皮肤。
他穿过操场,翻过围墙,一步步迈过史河桥,走上街道,海蓝色的校服已经褪去鲜亮,盖住额头的头发飘动着,遮住了他冷漠桀骜的双眸。
河东路就是与学校一桥之隔的步行街,充满了学生喜爱的奶茶小吃,是整个风岛的美食娱乐聚集地。
肖自强说快餐店转租,彭辛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它遥遥落在河东路的繁华之外,坐落于一众五金、建材、还有零星的早餐蛋糕店之中,鲜人问津。
但彭辛还蛮喜欢那儿的,靠近老区,远离人群,有着整个风岛最繁盛香甜的香樟群和难能找到的清净。他偶尔会去晃晃,那儿有一家烧饼味道不错。
他慢慢悠悠的沿路晃荡,发现两个月过去,这儿不止搬了一家店,不过变来变去的只是招牌,风岛清一色的三层小楼,住人还是经商,全看楼体是否有广告牌告知一二。
所以当那家店以纯粹现代装修风格印入眼帘的时候,彭辛忍不住想吐槽:这还需要找猪?但他仍然忍不住弓下腰,认真的看了那只猪:皮质,跟市场上的抱枕差不多大,眼睛很亮,材质看起来很高级,没有嘴巴,鼻子憨憨的撅出来,用针脚细密的黑线锈了鼻孔,仔细看竟流着祥云的纹路。
这只猪低调的待在纯玻璃制的橱窗中,亮晶晶的眼睛中印着彭辛渐渐沉静下的面孔。艺术品三个字,无端游进少年本敷衍的内心。
它的确只是布偶,但它身上写着生人勿近。
彭辛看的认真,完全没发现身边走近一个女人,直到她出声:“是不是挺可爱的?”声音温润柔软,含着丝礼貌的笑意。
彭辛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扎扎实实吓了一跳,一句卧槽涌上喉头,瞳中倒印的人脸,却像陨石轰然砸入,再坠进他的心。
扑通——扑通——
回忆电光火石,纯黑的大脑背景里只剩下眼前的女人,言笑晏晏,周身如散清雅月光。
还记得几天前,她被一闪而过的摩托逼退,薄背撞上车。
添戈大大方方的站在少年面前,温润如玉:“这是我的店。”她笑一笑,为自己的突然出现做着说明。
无数草泥马在彭辛骤停的心脏里洪波般奔涌。没敢想居然有这一时刻,她如此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哪怕是那晚混沌的梦里,车流、人群,他也只能远远远远的看着她,她走一步,自己也走一步。
添戈自然而然的邀请他:“进去看看吗?”
彭辛却抿嘴再抿嘴,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原谅他实在太过震惊,竟想喊肖自强给自己刷一巴掌,看是不是自习冗长不小心打盹走入的迷境。
……可就算是迷境,为什么会遇见她?明明只见过一次,明明他已经没有再想到过她。他以为萍水相逢,不曾想缘分说还没有结束。
一股丝丝缕缕让人酥麻的喜悦盈满年轻的心脏。
彭辛后退一步,年轻的面孔赫然一片。不自禁垂下的眼神定在女人手里拿着的半只面包上,是前不久刚流行的奶酪包,已经被咬了好几口。面包上小口小口的牙印叫彭辛心情柔软。看样子她刚刚买完面包回来,然后就撞上了扒在橱窗往里望的自己。
真丢人啊。他偷偷笑。
久等没见回应,添戈望着手里的面包走了会儿神,嗯……下次还是换肉松包吧,奶酪包上的粉,有点不太好搞。一边盘算着,一边往屋里走,决定不再打扰这个陌生的男孩儿。
“——这只猪……”
然而没等推开门,久等没有一句回应的男孩子却又说话了。
这只猪?添戈回头,白皙面孔上有柔软的迷茫——哦!她松开把手,走回彭辛身边:“你说皮克吗?”
“皮革?”
“它。”添戈伸出手,指着橱窗里拥有亮晶晶双眼的小猪布偶,简单解释:“它叫皮克,是我们做的十二生肖系列的产品,排行十二,所以也有粉丝含它皮十二。”
彭辛拧眉:“屁事儿?”
皮革屁事儿?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添戈:“……啊?”眨眨眼,脑子里把前言后语过了遍,这才勉强明白彭辛话里不太一样的重复,好玩儿的笑笑。
黄昏的光渐渐稀薄,夜色一层层的降下来,天已经是宝蓝色。
马上路灯就要亮起来了,昏黄的光线下会聚集大团的蚊虫。
简单交谈算是打开了搭讪的大门,彭辛看着面前瘦弱但婷婷的女人,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今天她挽起了长发,穿了一件素白的长沙裙,腰间系着一条柔软的细丝带。看起来柔软可欺,可她言语身体里却总透露出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没等他想明白是什么,添戈再次邀请到:“屋里有一整套的布偶,要进去看看吗?”
彭辛乐意之至,闲来无事问:“你是做什么的?”
“算是设计师吧。”
“屁事儿就是你设计的?”
“……不是。”添戈失笑,犹豫了下,忍住了纠正他皮克名字的冲动:“我设计的是三寅,排行老三的虎。”
彭辛想起屁事儿,心想既然是一个系列,应该每个都有故事,于是兴趣盎然地问:“粉丝喊它又喊什么?”
糟心?寒颤?彭辛脑补的乐不可支。
添戈给出正解:“寅缺,因为它只有半截尾巴。”
彭辛不解,问:“为什么要设计一个有残缺的东西?”
添戈说:“几年前我去东南亚参加动物救助,遇见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虎,我们不知道它遭遇了什么,找到它时只剩下半截尾巴,头顶伤口甚至生了蛆,但它奇迹般活了下来。我照顾了它两个月……可能有了感情,所以,想留个纪念吧。”她转过身去,敛下眉目众一闪而过的沉默。
短短一段话里,东南亚、狩猎、老虎、救助,但看每一个词都平淡无奇,串起来却是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彭辛听的入神:“你,救助老虎?”他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女人:“你看起来——不是多么强壮的人。”
“嗯?”添戈忍俊不禁:“不要小看我哦,我也是参加过铁人三项的。”
彭辛愣了,铁人三项?“那是什么?”然而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好像把无知赤裸裸搬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
添戈耐心的给他解释:“铁人三项也是一种体育运动,包含天然水域游泳、公路自行车和公路长跑三个部分,最近几年才在国内流行,所以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不过很有意思的,有机会你可以去试试看。”
她真的温柔似水,体贴的为他找到台阶。
彭辛声音渐轻,问:“比赛吗?”
“对。”
“哪儿能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