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采之已从马车中下来。她身旁的奶娘，手中抱着一个男婴。陆采之还又上前，搀了我的祖母杨夫人。我拜见了祖母。祖母携了我的手，心肝儿肉啊地哭着搂着。我忍不住流了眼泪，终是强撑笑颜，问了祖母一些路上可还辛苦的话。
那陆采之随着我祖母左右，奶娘又抱了男婴，跟在他们后头。
我知道，这个男婴就是我的弟弟，名唤寒彻，是我父亲与陆姨娘之子。
我的脸上尽是高兴的模样：“陆姨娘一路辛苦。小弟也辛苦，妈妈们都辛苦了。”
这番会面之后，方是慕容婉携了陆家子弟上前拜见。我爹又与二舅哥高德行寒暄会面。
好一番相让，终是进了屋，又是一番寒暄话语。
一进家里，我爹便忙忙地打点家人。这各处安置，又是一番忙碌。
我爹对这处院落，极其满意。他极其感谢陆家和高家，为其打扫收拾院落屋宇。
慕容婉笑了：“姑爷谦虚！这样都不是咱陆家的功劳。我们只是在这儿摆个虚名儿！真正累极的，是我们冰儿罢了。自从收到姑爷和小姐的书信说不日要举家迁至建康城，我们冰儿这几个月来没得清闲，时常过来扫荡安置。你看这堂内的摆饰，这院里的起早，无一不是冰儿亲自过问。姑太太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比过你那平日的牵强！姑爷定是喜欢得不得了的！老夫人可是中意罢！”
陆采之也是笑了。
陆采之又是起身。她走到我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她说：“乖乖！我的儿！这几年不见，竟是真是长成了一个美人模样。人越发能言善道，这行事做派也是能干。老爷，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我们寒家极其感念高老太爷对冰儿的养育之恩。姥爷，依我看，这哥嫂家明日再去他们也不恼，咱们陆老太太也能明白。今儿，咱们务必到太祖家去拜会拜会。务必好好感谢太祖和二舅哥一家对冰儿的教养恩情。”
我祖母也说应是如此道理。
陆采之说话这会儿，她已经唤来仆人。仆人把为高老太爷打点的礼物用品早搬迁了来，一溜地赶上了马车。
几个仆人很是妥当，三两下就打点好了，回厅里复命。
陆采之看着我爹，微笑说：“老爷，依你看，如何？可还有要增添的？若没有，咱这就出发吧！高太爷一定是等得久了。”
我爹重新换了件衣裳。
于是陆采之携了我的手，丫鬟奶娘好好抱了襁褓中的婴儿，一并地上了车。
临出发前陆采之再与慕容婉说：“嫂子！今日天气甚好！我们家鸿雁年轻孩子，也和我们一道拜会太爷去吧。”
慕容婉笑说：“当是此道理。”
于是，陆鸿雁在姑母跟前恭敬恭敬地作揖，便上马走在队伍前头。
这一行队伍快快地往东西高家而去。
马车里，陆采之仍旧是那般热切地拉着我的手，说里里外外的家常。
“冰儿！你看姨娘这几年可变化了？你父亲不知何时就长了白头发，想是一家子里里外外操心不够，又加上挂念你住在外祖家。你看，这多少的焦心！江陵的局势不同以往了，你父亲早说要搬来建康城的。又为这一大家子行动处总有多少不方便！今年终于得了空，我们这一家总算是团聚了。冰儿，外祖身体硬朗。他如今可喜欢吃什么？喜好何种音乐？你高家表哥们上了前线，你外祖定是想念罢！”陆采之说。
我一时点头，却也没多少话要回她。
我今日近近地见了陆鸿雁。他依然是那般儒雅的风度。他不比我的表哥们在我面前嬉笑自然。这陆姨娘唤了陆鸿雁一道去拜会外祖，我多少领会到了那种意思。
陆采之还说话：“冰儿！你这几年越发精进了。我看家里那几处匾额对联，大约是出自你的手笔。我家鸿雁，有福气。”
我低了头。
陆采之笑了：“怎的？还是不好意思！姨娘知道，你外祖家教甚严格。这几年，你虽住在建康城，竟是从没见正式过鸿雁这孩子。冰儿，你大可放心。你和鸿雁是姨娘看着长大的。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侄儿。一个美貌，一个才情。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我低了头，看自己的指尖。
陆采之说：“冰儿！我和你父亲祖母，如今是在这建康城定居了。你父亲选宅子，极有眼光。这宅子，出了西三五里路就是莫愁湖。往东半个时辰，就是你外祖家。以后啊，你不管是回家省亲，还是去拜会外祖舅父，都是极方便的！我们那家门口，路是修得极好。你看这一路不得颠簸。你小弟都不曾啼哭。”
我也不说话。
陆采之捏了捏我的手：“冰儿！你可是恼了？”
我说：“不曾。”
陆采之笑说：“那就是害臊！”
我说：“没有。”
陆采之咯咯地笑了：“你信姨娘的！准没错。”
这一路的说话，直让我觉得没有意思。幸好，寒家到城东高家路途不远。我终于下了车。我携了父亲的手，和二舅父一起走在前面。陆鸿雁与陆采之和寒彻一道，走在稍后。
我外祖在书房，自己跟自己下棋。
多日不出门的二舅母，今日也打点了精神，和二表嫂在厅房接见贵客。二舅母见客来了，便遣了小厮去搀太爷过来。
我爹赶上前。
“二舅母安好！还是我去吧！我去书房，师父他老人年纪大了。不好走路的。”我爹说。
于是，我和我爹一起去了高太爷的书房。
这外头，二舅父和二舅母陪着陆采之和陆鸿雁喝茶说话。二表嫂站着伺候。
许久，我爹终是搀着高太爷颤颤巍巍地来了。这陆鸿雁一见了，便赶过去磕头问安。我外祖定住脚步，低了头看：“哪家的孩子？好一个玉树临风的模样！”
陆鸿雁说了姓名。
我外祖笑道：“快起来！快起来！青头白日的，行这么大的礼。”
陆鸿雁道：“这是应该的！”然后才领命起身。
太爷走到厅中，在众人面前坐了首位。他让我爹坐他左边。陆鸿雁靠着我爹依次坐了。我站在太爷的身后。太爷说些闲话，就问路上可还顺利。我爹答话间，已经上了茶点。我帮着二舅母二表嫂伺候招待众人。等到我捧了点心送到我爹身边时，陆鸿雁不可避免地接了。陆鸿雁起身接案，道：“怎敢劳烦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