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善德几日来仍是琴棋书画，诗酒聊天闺阁雅致，她还不知她的随意发难竟惹得那少年困扰不已。
倒是她嫡母慕容夫人最先得了机会，她早听闻大司马家少爷夜送陆善德回家之事，只是装聋作哑没有过问，这天，慕容夫人接到大司马王府夫人的亲笔书信，顿时一切明了于心。
慕容婉面带笑意，亲手给王夫人秋氏写了回帖，便赶至北苑，把好消息告诉陆老太太。
听得是司马王林家的公子要求亲孙女陆善德，陆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不住地夸赞慕容婉，夸她教导有方，孙女辈个个都有好姻缘。
待全家都知道此事后，陆善德方得知自己要跟王无疆成亲。
这慕容婉近年来心思都放在养育家里的子女上。慕容婉每日必是竟亲自来到家中私塾，若是陆鸿雁跟着先生去了西边校场学习骑射，她便往里走，去看善字苦苦学习琴艺，善雅练习舞乐。
这还是清明天气，早上的气温仍然是不高，可为了练习技艺，善雅已经脱去夹衣，穿上了舞服。
对着铜镜，善雅先是纠正体型，再是练习基本舞蹈动作，然后才是请乐师和出音乐，她随音乐跳舞。
那年轻的身体，随着音乐飘逸起舞，确实美妙。慕容婉毫不吝惜地给出赞赏。
善雅一曲跳罢，便向慕容婉走过来，说：“善雅献丑了！夫人今天一定要给善雅提点提点，让善雅多加进益！”
慕容婉笑了，安抚道：“丫头，你是要去皇宫选美？那用那么挑剔！你这舞蹈，已经是炉火纯青，得了师父真传。”
一旁的乐师也是点头称赞。善雅脸红，笑了，低了头，说：“夫人垂爱，不愿批评。这让善雅如何是好？”
慕容婉说：“你经得住这样。今日天好，你且换了衣服，和我去庙里上香。”
善雅抬头，看着慕容婉满脸的笑意，恭顺地点头。
半个时辰后，慕容婉和陆善雅来到建初寺烧香礼佛。
建初寺建在秦淮河边，是当时城中最大的礼佛圣地。家中凡是有人丁添加、子女姻缘、做官发财的，都愿意来此烧上一炷香火。
慕容婉带陆善雅在佛前虔诚祷告，好一会儿功夫，才从佛前撤离。
出了佛堂，慕容婉带着陆善雅去了寺中一处幽静之所，小沙弥送来清茶，二人小坐歇息。
慕容婉问：“善雅，你可是七夕时生日？算来，你今年是个二九之数，可想怎么过？”
陆善雅声音温柔，腆着脸说：“往年生日都是好的，夫人不必特意操心。”
慕容婉笑着，拍拍她的手，很是郑重地说：“今年，是你在我们陆家的最后一个生日，让然要好好过！你父亲和我，给你看了门好亲事，不出腊月也就送你过门。”
陆善雅听到这话，脸儿红红的。
慕容婉说：“有什么害臊的！那人家也是建康人，祖上有基业，家中独子。想来，你们在百花会上也见过……那向家五日前来了婚帖，说要求你做正室夫人。我和你父亲自是喜出望外。”
那日百花会上，陆善雅惊鸿一舞，向天歌看得痴呆，随后还故意向陆鸿雁套了近乎。陆善雅也知道向家那位少爷跟陆鸿雁熟悉，且慕容夫人的决定向来是不错的。她说：“善雅自小由夫人疼爱。婚姻之事，当然全凭夫人做主。”
慕容婉笑了，吩咐道：“你的婚事呢，向家说彼此年纪也不小了，尽快地办。我和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你回去好好要跟奶妈商议，要置办陪嫁，要哪几个丫头……”
陆善雅点头。
这天下午，慕容婉便差人给向家回了帖，说是需要时间置办嫁妆，婚期定在腊月。
向家人允准。向家上下也准备着婚事。
这即将有喜事的向天歌，还是没改过那好饮酒的习惯。夜里，向天歌读完兵书。丫鬟为他端来一杯清茶，他一手接过，饮下。那心中，却是万千思绪蔓延。
向天歌撂下书卷，信步庭外，抬头看见窗外的星河灿烂，一时间竟黯然无语。
他终是要成亲了！他选了个门当户对之人：选了她花容月貌，选了她知书达礼，选了她教养有度。
而他，终是负了她，那个如蔓草般清香坚韧的姑娘。向天歌从花坛中掏出一坛酒来，撤掉坛塞子。酒香顿时扑鼻，他心里更是异常难受。那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的乡下女子，此时，定如同这暗夜里开放的花，如此寂寞惊艳。
想起她，向天歌竟是笑起来，眼中却溢出泪水。他注定不能娶她，所以他便要娶贤淑美貌的陆善雅。
年纪轻轻的向天歌，总有种历经世事的沧桑之感。向家和陆家才是门当户对，他屈服了，这就是现实。
前年，向天歌为巡察御史幕僚，被晋帝调离建康城，远去江陵。在那个杏花烟雨的江陵，没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少了权力的斗争，向天歌和同行们经常出游。那日，他们信马由缰，来到了郊外，那里满山遍野的野花随风摇曳，人的心情不禁好起来，那些恼人的繁杂琐事顿时烟消云外。
走到一处岔道口旁，他觉得口渴，迎风吹来茶香，抬头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茶坊，信步走进去。茶坊有一老一少爷孙两人，老者在前头煮茶，孙女在清洗碗碟。
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赶来招呼他们喝茶。那女子乌发如漆，眉清目秀，圆圆的鹅蛋脸上有酒窝，腼腆一笑，顿生红晕，她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穿着布衣也难以盖。
向天歌看见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它像是在问候、关切。那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这姑娘浅笑盈盈，捧了茶盏过来，给这些人一一斟满面前的茶碗。
如此场景，那茶就算是未曾喝到嘴边，也能让人感觉甘甜解渴。
向天歌看着着清冽的茶，对那姑娘说：“你这一路来，一路都芬芳了！”
这姑娘笑着低下头去。
这一行人都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