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高悠扬的额头已经很高洁起来。我捡了一根发簪与他簪在头上。

　　如此，他对我的脸色才是好看了一些。

　　他终于不别扭了，他对我说：“今天既要去你家拾掇屋子，便不能出门采买。既要出门采买，便是要好好地采买，绝腾不出手去逛夜市看花灯。你要看花灯，当然是要选初一十五天气好的时候了。你要做什么，我陪你便是。”

　　我笑了。

　　他如此模样，便是不在与我生气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生我的气。我确是很大方地不计较他，只说：“我小时候，天天和父亲逛夜市看小人儿戏听坊间曲子。爹爹来了，我们一起去夜市可好？”

　　他只看着我，许久才说：“姑父来了，且是要把你接回家中去的。”

　　我被接回了家，我陆姨娘定是会紧锣密鼓地与她那娘家嫂子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慕容夫人张罗起我与陆鸿雁的婚事。

　　我却是对他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爹爹来了，我且在我家里住几天，还是再回这里来陪你，陪外祖父。”

　　他又看着我。

　　我只好改个说法。我说：“是！我口误了！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好吧？你放心，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你为了我，和三舅父三舅母分开了许多年。我断断不会因为我爹爹来了，就抛下你的。”

　　他却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关上，再走回我身旁。

　　我看着他。

　　他那一只耳朵红了，他对说：“丫头，有的时候，我真是很不懂你。我们从小到大，天天一起上学念书，我知道你喜欢我陪着你去做所有事，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想想。若是我和陆鸿雁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有他就没有我，有我就不能再有他，你愿意谁陪着你？陪着你以后，每一年的朝朝暮暮。”

　　高悠扬的眼睛微微泛红，就那么等着我回答他的话。

　　他让我好好地想，我便是好好的想了。我很认真地回答他：“肯定是你罗！我与陆鸿雁，不过就是三五个月的记忆，那还是我小时候与父亲来建康游玩住进他家里时的事。他家里且有许多姐姐妹妹夫人老太太，比不得我和你天天在一处的。但是，我若和你每一年朝朝暮暮，我就不能嫁去陆家。我若不嫁去陆家，我爹爹曾许下的婚约怎么办？我虽然只是个女子，我也知道大丈夫许下的诺言，不能随便对待。这既然许诺的，就是要兑现的。可我一旦嫁去了陆家，你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待我！我心里也是难过的。况且我去了陆家，你也会觉得孤独。我心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高悠扬说：“所以，你才要帮我找一个与我匹配的才情女子？”

　　我点头。

　　高悠扬却是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去。他那高昂的头颅贴着我的脑袋，他就那么紧紧地抱住我。

　　我被他抱得太紧，以致于小心脏跳得咚咚响。

　　他对我说话，声音很低沉：“丫头！除了你，这世上哪还有与我匹配得上的才情女子！”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一下子反应过来。我这表哥，他竟然已经对我见色起了意。他居然用脸贴着我的脸！

　　我忽然狠狠推开他的怀抱。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在他面前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我那脸都红了，我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很像样的话来：“你非礼我！我……我去告诉二舅父！”

　　我那伶俐的身姿，竟是忘了今天还要去我家拾掇物件儿的大事，从高悠扬的房间夺门而出，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回了我的九里院子，赶紧把房门院门一层层地关了。我先躲在屋子里喘两口气，也让高悠扬自己反省反省。这个家里，他二伯具有天大的管理权利。我若是把他方才的行径完完全全告诉他二伯，他肯定会被大大地斥责一通。他能自己反省自己的错误，那肯定是最好不过的。

　　我在九里院子等着，等着高悠扬来登门谢罪，等着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对我说他错了。

　　可是，我足足从早上等到晚上，也不见他来说他今天抱我抱错了。

　　我这心里，颇不是滋味。我终于体会到了一种被人调戏了很吃亏的感觉。我眼前浮现他那光膀子的样子，也没让我觉得我占了便宜。我终于明白，就算是我看了他的光膀子，还是我吃亏了。

　　我很懊丧。

　　我在院子里来回地走，左左右右地看，直到天边一弯月儿升起，桃子来喊我去洗澡。

　　西阁最里间，三个大大的浴桶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水，两个丫头拿着干净衣物在旁边等候。我让丫头们出去，虽然前后洗三个浴桶，自己来回去洗很麻烦，可我如今是大姑娘了，我不喜欢这些丫头看着我洗澡。

　　我在第一个大浴桶里洗去污垢灰尘，再跳进第二个浴桶里泡中药浴解除疲乏，最后到第三个浴桶用清水再洗一遍。我拿起厚厚的细纱布擦净身体上和头发上的水渍，再手上沾了茯苓润肤膏抹了身体，最后才穿上衣服。

　　我那头发还未完全干去，我便要到院子里去吹吹风。

　　我一出到院子里，就看到高悠扬。他只看着我，以很寻常的模样对我说话：“你这洗澡许久不出来，我真怕你掉进浴桶里淹了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寻你了。”

　　我那轻盈的淡色罗裙，被高悠扬这话给吓得飘飘摇摇。

　　我也被他那话给吓住了，赶紧转身回了我的卧室，紧紧地关上了门。

　　我心想：高悠扬已经安耐不住长年的寂寞，他对我起了那种心思。他要是再经不住我这刚出浴的美人模样的诱惑，向我扑过来那可怎么办？我虽然使得动三百八十斤的大刀，我却不愿意和他动手的。

　　我只好委屈我自己，躲在屋子里不见他就完了。

　　我躲在门口，紧紧地压着那扇大门。

　　“咚咚咚！”

　　那扇大门之外，是高悠扬理直气壮地敲门声音。

　　他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以致于我都不知道我该怎样对待他才显得我是一个有涵养的姑娘。

　　“丫头，开门！我有东西给你。”他在门外喊我。

　　我死死地抵住门，没出声儿。

　　“你开门！我不会吃了你！”他说。

　　我还是没动作。

　　“明明是你看了我的光膀子，你还躲着我……这叫什么回事！你放心，我没告到二伯那边去！”他在我那院子里，真是脱缰了的马，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