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跳下去。我的脚没有跨出窗洞,胳膊就被爷爷拉住了。然后爸爸也冲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腰。
“她要跳楼!跳楼!”爷爷叫道。惊慌失措。大家手忙脚乱,我被拉倒在地上。
奶奶抱住了我。
“壹壹,不要犯傻啊。跳下去人就没有了,奶奶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奶奶哭诉着。一声声叫喊带着哭腔。
“别拦我,让我走,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你们不再逼我。”
我跺着脚,扎挣着要爬起来。房间里乱成一团。那件行李箱已经被掀翻在地,地上散落着我的衣服和日用品。
我被拉到客厅里,远离了那扇窗户。
爸爸把我拖到沙发上。
“你到底要闹哪样!”爸爸气得浑身乱抖。他的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压住我的身体,每一次我要跳起来摆脱他的控制,一次次被按倒在沙发里。
爷爷让爸爸走开,他一点点靠近我,用无乎乞求的语调说:“你要我们怎么样,我们都依你,千万别做傻事。我们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惊吓。你说说,你要怎么样。”
“你们不要逼我。”
“你们冲到我的房间里,我能上哪儿去,只好跳窗离开这儿。我要去上海找我妈。”
我冲着他们三个人吼。
“你要上你妈那儿也行,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别跳楼啊。傻孩子啊,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妈可怎么活下去?”奶奶在一旁不停诉说。她的脸色煞白,双脚几乎支持不了身体。
那一晚,他们每个人都和我说了许多话。我被他们吵闹的一夜也没有空闲。后来,奶奶一直留在房间里,注视我的一举一动。她就坐在那扇窗子守着我近一夜。
第二天,那扇窗子焊了一道铁栏杆,这下我没办法从这扇窗户逃走了。他们再也不盘问我的事情,我一回家,爷爷和奶奶说话更加小心翼翼,以免刺激到我的神经。他们绝口不提韩帛的那个孩子,好像没有那个人一样。
之后的许多天,爸爸都没出现爷爷的房子里。他们一家三口隐匿起来了,周围一下清静了不少。
妈妈在我视频通话时,狠狠地数落我起来。
“听你爷爷说了,晚上你要跳窗,把全家人都吓个半死,竟有这种事?”
视频里妈妈脸色不太好看。
“你最近表现太差,不知功课退步了没有?马上要考试,你不能再任性了,我现在脱不开身,否则一定要把你带到上海,亲自教导你。你要理解妈妈的难处啊!”
我流着泪,向妈妈解释一切。
“韩帛那个女人已经住在我们家的房子里,还生了个孩子了。我们永远回不去了么?”我边哭边说。
妈妈在那一头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你管不了的,你只能管好你自己。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听你爷爷的话,爷爷和奶奶是真心对你好,他们年纪大了,你如果继续胡闹下去,他们恐怕受不了会生起病来,那可怎么好?你不要让他们伤心失望了。两位老人家经不起折腾。”
“爷爷奶奶有了小孙子,我知道他们不会在乎我了。”
妈妈急得吼道:“胡说!即使他们有了小孙子,也不会不管你。你胡思乱想什么。”
我转过脸去,感觉妈妈也不理解我。
好一会,妈妈缓和了语气,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有委屈。很快你要上海比赛,我们趁这个机会见面好好谈谈,到时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对我说。”
我只能住口。
比赛日子的确一天天逼近了。
莫兰老师在临近比赛的日子里,几乎天天来我这里。
她和爷爷奶奶打个照面,问了个好,就来到我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了。
“两个老人家可能会怕吵呀,所以要关上门。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在最后冲刺的这段时间做到心无旁骛。”
我很喜欢她关闭了房门。她似乎要刻意营造一种私密的空间,让我有一个自由的轻松的环境。
奶奶削了水果,摆好放在果盘里要送过来。莫兰接过果盘会低声地嘱咐:您“您别进来了,壹壹很乖巧,正努力练琴呢。频繁进出会有些干扰。”
她有意为了拦住了一些纷扰,让我内心很感激。
练琴的间隙,她会问起我最近怎样。。
“一定要专心呀。有什么事情和莫老师说嘛。我们即是师生,也是朋友。我还可以做你知心大姐姐呢。”
她一团和气,永远保持笑容。
我和她说起我的妈妈。
“你家里的人都很关心你,不光你妈。”姚兰注视我,似要探究我的内心。
“他们不会关心我。他们还有一个孩子。”我喃喃道。
姚兰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听说了你爸和你妈分开的事情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受此影响。对你来说,只要不影响你的前途,你的学业,你的成长,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不能改变的事实,坦然接受才是正确的方式。”
她的话似有暗示。
莫兰老师也许是正确的,可是却让我如同吞了过期的药丸,总感到不能治好病,却有很大副作用。我于是又关上了内心的闸门。我明白,在她那里得不到安慰。
小提琴她教得却比那个韩雪松轻松多了。
在莫兰老师的悉心指导之下,我终于能正确地拉出所有音调。同时克制着自己的表现欲,一板一眼地按着谱子拉。
到最后,莫兰老师听完了我的一首曲子,不由鼓起掌来。
“太好了。你拉得很棒。你只要记住,不要太自我,记着谱子,不要乱发挥,就能拉出符合比赛要求的曲子,一定能拿个奖项。”
我不知莫兰老师是真心夸赞,还是违心地奉迎。房间里除了我就是她,奉迎大可不必。我已过了受到表扬快乐半天的阶段。
我真想去上海和妈妈见面。奖台上如果有我,妈妈大概会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