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只有残羹与冷炙,妈妈领了我去不远处的小饭店吃饭。
“爷爷和奶奶身体还好吧?”妈妈问。我们在等着上菜的时候说起贴心话。
“爷爷病了,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现在身体比之前要差多了。”
“唉。”妈妈叹息。
“爷爷来上海和你外婆吵了一架。他也是一片苦心,劝我回去。他当时不知道我和你爸已经不可能了。”
“怪那个女人!”我恨恨道。
“我主动和你爸离的。”妈妈突然说。
“很早我就知道韩帛这个女人了。她来到你爸的公司,就是来寻找你爸的。她从大城市来到那坐小城,就为了你爸。她比我年轻,比我更有能力,还和你爸爸从小认识。我主动退出了,不想和另一个女人争夺你爸。”
提起爸爸,妈妈对他的深重怨恨溢于言表。可是自尊心又让她不屑谈论这一切。
“妈,你不该这样走了。我一直很想你。”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一说你。”
“你怎么与你人打架,竟然被人打伤住院。我听到爷爷来的电话心里有多着急啊。妈妈在这里已经很难了,当时想死的心都有。”妈妈开始数落我,眼圈红了。
见面时的喜悦冲淡了不少。妈妈一直诉说我这几个月来的种种不端。爷爷想必在电话里都对她讲过我近来的表现。晚归、打架、顶撞。我的罪过数不胜数。爷爷也许急切想让远在千里的妈妈知道她的女儿的表现,事无具细,一桩桩一点点都有叙说。每一点我忽略不计的小事,都在妈妈的脑海泛起了大浪,最后形成冲天的狂澜,颠覆了她对我品行良好的看法。她认为我已经在不可救药的边缘徘徊了。
这一切,她认为是自己不在我的身边,疏于管教而造成。她,一边压抑着怒火,一边又自责不安。以至于伤心流泪。
而我,却为妈妈目前的状况忧心不已。
“妈,你一直就住在舅舅家里么?舅妈好像不太高兴啊。那所房子太小,人又太多,我怕是住不下。”
我说出自己的忧虑。
妈妈显然也知道,却漫不经心,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你这次来,主要参加比赛,现在学校正放假,你住两天再回去。”妈妈竟这样说。
我一颗心落到了谷底。大失所望,目瞪口呆。
“你不是一直说过要和我一起在上海吗?”我不满地嚷道。仿佛遭到遗弃。
我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和爸爸、爷爷和奶奶做了决别,满怀希望地奔赴而来,却一下子扑到冰窟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妈妈眼神黯淡。她茫茫地看着这个小饭店的店堂,店堂里放着几张桌子,都空空如也。现在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已经过了饭点,食客们都酒足饭饱,付费离去,独留我们母女二人,在一张小桌上对峙着。
“家里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我哭诉。
“你知道么,爸爸已经结了婚,那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宝宝。全家人都围着那个宝宝打转。我们家去年买的新房子,现在正住着新的女主人和她的孩子。我呢,没有我容身地方了。爸爸除了对我吼叫,让我顺从,就不再对我关爱。我晚上不回家,他也不着急寻找,我被人打得快死掉,躺在医院,他也不会来瞧我一眼。”
“他的心里没有我。他会抱着那个娃娃,亲来亲去,还每天准时回家给那个女人洗衣做饭。你在家的时候,他就从不准时回家,也不做家务。他一直被那个女人踩在脚下,却乐得如此,心甘情愿。”
我流着泪,说着这一切。而妈妈没有看我,凝视着店外车来车往的街道。
“我知道你委屈。”妈妈终于说。
她抽出桌上的纸巾,递了给我,低声斥道:“哭什么,你的父母还在,他们还没死。”
停了一下,她又缓和了语气。转而柔声道:“我知道你委屈。你爸不是个好爸爸。可是,他决不会不管你。我们都不会不管你。”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我爸?”我啜泣道。
“妈妈现在生活还不稳定啊,只能让你爷爷先带着你。情况正好转,我很快就要安定下来了。我会租个大房子,会给你找个好学校。这一切都要再等一等。”
菜上桌,我们开始吃饭。
我扒拉着米饭,妈妈时不时给我夹菜。可是我的胃口很不好,吃不下东西。对未来的惶恐不安像只耗子钻入心里,搅得人心痛。
“你只住在外婆家几天,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参赛,你能拿到名次么?”
我摇摇头。
“听说有个有名的教授教过你?”
我想对妈妈说,那个有名的教授正是韩帛的爸爸,甚至姚兰也是韩帛安排的老师。但我开不了口。我不想让妈妈听到我受过韩帛的关照。
“他只教了我一个多星期。没有多大的帮助。”我说。
“好吧。这条路走不通也没有什么。毕竟现在不比从前。你拿不到名次就罢了,就当是一种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