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初中我们搬到新家。

　　我有间独立的房间。我们家有一间宽大的书房。一面墙的书柜摆满了书。我的书本放在最下一格。我们有明亮的客厅和餐厅。厨房也宽敞。新的厨柜台面亮晶晶。

　　我脱离了爷爷的管束，非常高兴，在房子里跳来跳去。

　　我的房间是粉色的，一种迷幻的色调。我找不到放琴的位置，就把琴放在床上。

　　“我不喜欢粉色。”我对妈妈说。妈妈正忙着打理一切，把行李搬到该放的位置，还企图挪动客厅里歪斜的沙发。

　　爸爸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不愿动。

　　“装修前你该和周壹壹商量一下。”爸爸说了妈妈一句。

　　妈妈没好气道：“装修的事情你也不操了一点心！，什么都是我。你却只会埋怨！”

　　爸爸不想说话了，闭合双眼。他越来越少和妈妈交流。失去以往的热情。

　　搬进新房子第一天，大家就不太愉快。

　　吃完晚饭，爸爸领着我在小区四处转转。他拉着我出门了。

　　那天是周末，天还没黑，夕阳的余晖落在高楼的一角，下面是大片的树影。

　　这里房子高耸，一幢幢直挺挺插入天空。一条小径穿行其中，小径两边是修剪的整齐的灌木，我们身陷其中。高楼令人压抑。

　　前面有一小块空地，有孩子在那儿跑动叫嚷。

　　我和爸爸朝那边走过去。

　　爸爸对周围看了又看，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旁边草地上有几只假的白鹿，或抬头向后张望，或低头吃草。有一个小朋友坐在上面，向另一个伙伴招手。

　　日光已经全部褪去，空地上花架下的灯光亮起，直耀人眼。

　　爸爸叹息一声。

　　“周边的环境不错吧，这是城里最好的小区。”爸爸有点骄傲。

　　我不以为然。

　　“你房间颜色不正是女孩子喜欢的色调吗？不要愁眉苦脸。你知道爸妈为了这套房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一切来得都不容易，你知足吧。”

　　爸爸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

　　“之前你住在爷爷家，那里的房间小得转不开身。你长大了，应该有个独立的大空间。”

　　“再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尽量不要打扰他们。他们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爸爸望着不远处小区的出口，幽幽道。

　　妈妈从搬进来那一刻开始就在各个房间走来走去，手里总拿着抹布或是拖把。她把家里的一切都擦了好几遍，沙发，地板，柜子，门扇和把手，以及窗台和灯具都湿漉漉，家里像澡堂子一样。

　　她已经累得支撑不住了，看见我们，大叫吩咐：“把鞋子脱了，放在门外，换上干净的鞋子。”

　　我满不在乎地径直踏进家门。

　　妈妈急煎煎扑上来，要把我推到门外，像趋赶一只蟑螂。我气呼呼把鞋脱掉，光着脚进了门，不料地面太滑，我扑腾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还掀翻了地面上的拖地板的水桶，地面上到处流淌着水。

　　屁股好痛，我在地上爬不起来，爸爸把我抱起来放沙发上。整个家都充斥着妈妈的吼叫。

　　我气得哭了，嚷道：“真倒老霉，为什么要拖地！”

　　妈妈跪在地上擦拭地板上的水迹，大口地喘气。她不停地指责我。

　　“我们辛苦买了一套房子，你倒好，嫌东嫌西。以前爷爷奶奶围着你转，现在搬到自已家，没人惯你。你再不懂事，免不了一顿揍！你听好，以后要小心，不要在墙上乱涂，保护好这个家。”妈妈不住地唠叼。她的平和，温婉一扫而空，变得如此焦燥不安。

　　我在一旁抽泣，爸爸在一旁抚肩以示安慰。整个客厅，妈妈的唠叨声不断。

　　“老周，管管你家丫头，也不小了。”妈妈转眼瞟一眼爸爸。

　　“好了，别埋怨了。”爸爸终于说。他走上去把妈妈在地上扶起来。搂了她一下。

　　“别太辛苦了，一所房子而已。住在新房子里，生活会更方便，日子会越来越好。”

　　妈妈不耐烦地推开爸爸。

　　那一夜，我在新房间好久没睡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压迫而来，窗外那高大的楼群象山一样，绿化带里几个棵树的影子孤寂无比。当沉入梦乡之时，我朦胧之中看见妈妈那张疲倦的脸，充满愁苦和无奈，之后又莫名其妙变得怒气冲天。

　　曾经幸福而温柔的妈妈，她具有的和缓甜蜜的嗓音永远逝去了。圆润柔和的脸庞消融在窗外摇晃的枝桠和高楼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