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师曾是王浩然的小学老师,四十几岁的她面容刻板,黑色的眼镜罩住了半张脸。眼神穿过镜片透射而出,更显犀利。王浩然似被电击,周身发硬,撞击一下就能成碎片了。
“你不要带坏我的女儿。”许老师看王浩然的目光如此冷冽,陌生极了。显出了嫌弃和鄙夷。像是针对街上的流浪汉或形迹可疑的歹人。
许老师还打量我一眼,目光利如箭矢。
她的目光刺痛了王浩然,。他颓然地坐下来。
我目送文静,以为她会回过头来,向我们挥挥手。可是文静像被老鹰叼着的鹰雏,既无能力也没勇气反抗,乖乖随着许老师匆匆而去。
王浩然将杯里残酒一饮而尽。
这动作有悲壮的气概。
“我这么招人嫌弃。”他无奈苦笑。
我想安慰他。对他说:“不会的,他妈一直管她很严。她只是担心文静没时间学习。”
“许老师对我一直很好……小时候,文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许老师还来家访过,她不反对文静和我来往,一直说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现在她变了,一切都变了。”
王浩然快要哭了。
他还要喝酒,把玻璃杯子满满地倒上,白色泡沫溢出了杯口,流淌在桌子上。我一把夺了过来。
“我陪你喝吧。”
我将瓶内的液体灌入喉咙。
一种冷的糗味直逼胸腔,落入胃内。我一阵恶心。
我们对望一眼。
“还是你,不嫌弃我。自从爸爸死了,天天我都盼着文静能来看我。她以前每个星期都来两次,后来,来得少了。她来的时候,我像过节一样。”
“你也会走的,最后一定也不来往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是过一天是一天,是个没家长的人了,已经不是个孩子,人家把我当大人看待,我也只能把自己当大人。”
王浩然眼泪滚落下来。酒真的能让人轻浮无比。王浩然一改他之前无所谓的样子。
我低声地安慰他:
“文静有他妈妈管着,我就没有妈妈管。我现在很自由了,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而我不会嫌弃你的,也不会不管你。以后我天天来看你。你就放心吧。不要哭了,多难看呀。”
王浩然依旧抹着眼泪。他反复地说:“我没有干坏事,怎么别人都躲着我呢。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和别人说话都不成,只好去拳击馆,和那些人在一起。只有他们愿意和我交朋友。”
“我愿意和你交朋友呀。”
邻桌的人都瞪着我们。
“老板,把饭菜都打包了,我们回去吃。”
“回到哪儿?”王浩然愣住。
“当然去你家。”我一边收拾一边说。
“你最好也回去,你爸说不定正找你。”王浩然说。我不理会他,把他拽起来,催他快走。以避开四周的异样目光。
在王浩然的家,我们一起继续吃饭。王浩然从床底下摸出半瓶白酒。那股味儿非常冲人。可是闻了一会儿就不强烈了,只觉一股香气弥漫缭绕,让人有几许迷醉。
“要不,我也来一口吧。”我说。
我伸出空杯,他倒了一点。
“多来点!”
他又加了点。我一饮而尽。强烈的辛辣封住了咽喉,我猛地咳出来,呛出了泪水。
“让你不要喝嘛。”王浩然慌得忙拍着我的后背。我终于把那股辣味咽了下去,胃部火烧一样。
“你用手捏住自己的舌头,这样就会恶心,而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我很难受,只好依照他的法子去做。果然一阵阵恶心在胃里翻腾。我忙不迭去了卫生间,靠在洗手台上呕吐起来。
王浩然一直在我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我此时忽然就伤心起来。
我一边发出干呕声,一边流泪。
“从我妈离开家,我就没人管了。他们都不在乎我,任我折腾,恐怕我就是折腾死了,也不会有人真心为我伤心。我是他们的累赘。我爸又结婚了,我妈还找了个非常恶心的男人。我再也过不上以前那种美好的日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浩然说。我不由抬眼望他一眼。
“你啥也不知道!”我没好气道。
他的眼神忧郁感伤,脸上添上沧桑与风雨,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他依然像山崖下的一棵矮松,依然挺立着自己细小而颤动的身躯。
我一抹满是泪水和酒水的脸,做了个深呼吸。
“酒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别喝了。”我冷静下来。
王浩然给我倒了水,让我嗽口。他还倒了热水,用一只毛巾打湿了给我擦脸。
我迟疑地望着那块毛巾。
“没事,这毛巾是新毛巾,没用过的。”他立即明白了,解释道。我放心地用热毛巾把脸捂上,热气在面容上包裹着,我深深叹息一声。
“那块毛巾不要再用,就放在那里,就当我自己的东西。下次我会再用。”我告诫他。
于是那块毛巾就被王浩然在热水里洗了又洗,拎干了水,很小心地挂在晾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