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主任来过电话，说你在学校和一个男生太亲密了。”爸爸终于坦诚地说。

　　我不动声色，继续吃饭，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本待要好好解释，却在爸爸开口的那一刹那强硬起来。内心有千百万的恨一齐袭来。

　　“怎么啦？”我反问道。

　　“你为什么和一个男生那么亲密？”爸爸忍不住叫道。

　　“哪个男生？”

　　“那个叫王浩然的孩子，听说你常去他的家？”

　　我一听不由吸一口凉气。他们调查得也够细致，像特务一样。

　　“他辍学，我帮他补课。”我说。

　　奶奶在一旁接茬道：“我记得你在医院里认识一个男孩，是不是他？”

　　我点点头。

　　“我知道。那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又热情又勤快，的确不是个坏孩子呀。”

　　“可是人家传的话可不太好听。”爷爷叹道。

　　“壹壹，你最好别和那个男生来往了。”爷爷劝道。

　　“爷爷，我们是好朋友，他很好的，对我很好……”

　　爸爸已经站起来。他急不可待地挥动手臂：“你不要说了，什么好不好，这难道不是早恋？你以后放学要准时回家，听到没？”

　　我瞪着爸爸。他现在有点发福了，有了双下巴。形象臃肿，脾气暴躁，和几个月前完全是两个人。

　　他不知不觉间成我了厌恶的猥琐之人。嘴角的弧线，突出的眉骨，脸部僵硬的肌肉，让我反感至极。

　　不知是韩帛那个女人改变了他，还是他本来如此。

　　之前那个温良敦厚的爸爸已消融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在房间里走动着，不停地说：“你太让人失望了。这些日子，你做了多少妖，让爷爷奶奶操了多少心？现在倒好，招来这么多闲话！”爸爸情绪激动，对我横加指责。

　　“你难道没让爷爷奶奶操心么？他们为你的事也少不了日夜忧心吧。上次爷爷还被你气病了，住了院，你倒数落起我。我只是依样学样，哪里有错？”

　　我反唇相讥，对自己的口才，有些洋洋自得。

　　爸爸气得抄起墙角的衣架。

　　奶奶赶忙一把将他手里拿着的衣架夺去。

　　“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个女娃，怎么能打她？”

　　“妈，壹壹再不管教，会把自己毁掉的，你别挡着我。”爸爸推开奶奶。

　　奶奶被推得扑倒在茶几上。茶几上的瓷杯哗啦一声碎落在地，溅了一地的茶水。我跳起来，躲开爸爸高高落下的衣架，并大叫大嚷。我一点也不害怕爸爸，只认为他可恨，可恨极了。

　　猛然，爷爷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扫在地上。放出巨大的声响。

　　“全都给我滚！”爷爷大吼。

　　那声巨大的吼叫惊呆了所有的人。

　　爷爷的脸色青紫，呼吸急促，他颤抖的手指指向爸爸。

　　“周浚，你滚，别再来了。你把你的孩子也领走。你们两个人都给我滚！”

　　“爸，您怎么啦？”

　　“我让你滚，听到没有。你这个不孝子！你离婚没有和我们商量，也就算了，你为韩帛生了个娃，我们也默认，你和你的前妻把壹壹推给我们，让我们照料他，我也认了。现在呢。你们吵啊吵啊，没完没了，不让我们过安生日子。我已经老了，你就让我过几天安静的日子吧。你滚，把壹壹领走，一块滚！”

　　我哭出来，嘶哑地喊着：“爷爷，爷爷！”

　　“壹壹，你也别怪爷爷狠心。你很快是个大人了，爷爷不要求你听我的话，你不要让爷爷过得不得安宁就成。现在随你爸爸走吧。你们父女之间怎么闹我也管不了，不要在我的眼前闹。我眼不见心不烦。”

　　“爸，我那边还有一个孩子呢，怎么带得过来？”

　　“那是你的事！”爷爷双目圆瞪，乌青的嘴唇颤动“。你自己的孩子自己负责，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受，怨不得别人。”

　　“爸！”

　　“快滚。”爷爷一声厉吼。整个房子都颤抖起来。

　　奶奶从茶几上爬起来。她的衣衫上浸透了水。我扑向奶奶。

　　奶奶只是抚摸着我的头，沉默着，似是默认了爷爷的决定。

　　爸爸冷静下来，冲我道：“你收拾东西，去我们新房子吧。你那边的房间一直空着。一直呆在爷爷家也不是个事。以后你就随我们住了。”

　　我想大喊一声。不，我不去。

　　可是我能上哪儿？

　　爷爷已然下了逐客令。这原本就不是我的家。

　　我真要随他们住？他们，当然是韩帛和爸爸以及他们的孩子了。

　　那个家也不是我的家啊！

　　我的后背生出一股凉气。亲人都在，家却没了。何其可悲。漂泊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袭上心头。

　　料不到生成了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起来。

　　我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奶奶。他们一个表情坚决，一个唉声叹气。这个鸡飞狗跳的夜晚，我受到了最大的惩罚，被爷爷和奶奶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