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家后,妈妈每天拉我起床比平时早了半小时。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妈妈清早闯进我房间,不由分说,把我从舒服的被窝里拉起来。
每次我都是被粗暴唤起,像行军的号角一样。我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坐在书桌边茫然地打开课本,不知从哪里开始读,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有力无力地瘫在那里足有五分钟才回过神来。
“快读书!”妈妈低吼。
我反抗,想爬到床上,可是妈妈猛一转身,目露凶光。我不敢放肆,只好读起来。
背书对我来说是个难题,尤其是那些不能理解的,奇怪的句子。
我背了开头,记不住结尾,把结尾背了,开头又忘了。那些句子像一只只小鬼,藏在记忆的深处,不时探了探头,有时变换成另一种样子,和其他句子混在一块,一团迷雾一样笼罩在脑海里。
班主任是教政治的张老师,像个幽灵,无时无刻地出现在班级的任何地方。她来到学校把她的小电驴推到墙角放着,悄悄地潜入教室后门,暗中观察班中学生的一举一动。
她一来上课,就开始抽背。
同学们表面正定自若,内心却如千军万马般动荡不安。大家从来不把目光投向斯老师,这是一个禁忌。
文静早对我说过:不要看老师的眼睛。老师专门在人群中找那些目光乱瞟的人,你要装着认真看书的样子,否则就会点你的名。
唉,那一天我作死,面对书中大段的,乏味的,不可理解的句子,我心乱如麻,看了开头,就没耐心看末尾。我生无可恋地翻过去一页,竭力要摆脱,不料在抬眼离开书本的刹那,与张老师的目光相接。
她锐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意识到了。果然张老师让我站起来,让我背诵刚刚目光滑书本的那段话。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
张老师总是抽那几个竭力想背而背不出来的孩子。其中有两个可怜的家伙几乎天天发背书。每次都结结巴巴,倒豆子似的从嘴里吐出许多不连贯的文字。
那些完全不会背的,喜欢私下做鬼脸的孩子,老师也从来不找他们背书。
不与老师对视的铁律,就是他们这些捣蛋的家伙发现的,然后传遍全班。
那天我不幸犯了忌,环顾四周,大家伙都埋头盯着书本,全班沉默之中等我开口。
我咬着嘴唇,好不容易背了头两句,之后就是沉默。
文静就坐在我的前排,这时候悄悄地把身子那开了一点,正好让我看见书上的那面话。
我抓了救命稻草一样,把其他的句子读了一遍。
“很好,坐下!”。
我坐下来,长长嘘口气。
妈妈和老师隔一段时间,总有一段神秘的通话。
主要内容当然是谈我的表现。妈总是打听我在学校里的一切情况。老师也乐于吐露。我的一切都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其实,文静的妈妈也这样。
进入中学,所有家长们都紧张兮兮,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妈妈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表现太糟糕了才会离家出走?如果是这样,我当然可以改掉这一切。我并不是无可救药。可是,一切又似乎不是这样。
课间,我和文静在操场上转悠。
“最近,我爸妈关系不好。”我忍不住向她倒苦水。
“他们要离婚么?”文静望着远方幽幽道。她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令人惊诧。我一下子慌了神。想不到文静这样干脆地说出我的最深的忧郁。
“不知道啊,也许会吧。”我好久之后说。
“现在这种事情多了。”文静老道地说。“你也没啥可担心的,担心也没有用。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管不了。”
远处有人冲这边招手。球场上有许多男生,他们即使课间十分钟里也在操场上跑来跑来,追逐足球。
文静马上奔了上去,到了操场侧边,把滚到侧边的足球奋力一踢。足球飞腾在半空中。
“王浩然好样的,把我的传过来的球用腿钩住了。”文静兴冲冲地跑回来说:“好想变成男生,我也想踢球。”文静胖墩墩的身材,像男生那样剪齐耳短发。眼睛眯成一条缝。皮肤白得耀眼。听说为了减肥,她妈让他每周跳绳,每次跳五百下。
我没理会她,沉浸在内心的忧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