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曾对我说,车站里会有许多坏人,他们可能是小偷、骗子、开黑车的,人贩子等等。他们坑蒙拐骗,偷窃扒拿,无恶不作。我孤身在此,不由打量四周,提防行迹可疑的人。
小孩成为他们目标的可能性更大。我揭力装扮起老成的样子。
我挺起胸,让自己更高一点,踱起正步,让自己的举止更显稳重。我不再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地藏匿起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而让自己的神情显得镇定自若。
四周都是忙碌的人群。人们并没多看我一眼。我也没有看到那些贼人。
妈妈还说过,坏人的坏不会写在脸上。如果不能分辩,那只能提防所有人。
于是我将眼前的一切人都视作洪水猛兽。哪怕是在我的面前驻足的一位阿姨。
“小姑娘,你一个人呀?”她操着陌生口音。
我不理会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岗亭。
“别害怕,我看你拖着着大行李呆在这里好久了。你不会是迷路了吧?阿姨有个好地方你可以落脚呀。就在不远。床铺很干净,两个钟头只收五十块钱。”
她的笑容里藏着千沟万壑,不仅是皱纹,也可能是陷井。我从她的笑面里嗅出一丝危险。她的话音未落,就开始动手来夺我的行李箱。
我死死地拽住拉杆,不让她夺了去。
“我妈就要来了。”我嚷。
“哎哟,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呀。那她人呢?你们可以一起开间房,也只要五十块钱。多便宜呀,不来就吃亏了。全上海也没这么低价。”
我的冷汗出来了。
另一个女人在旁边观察着我们,眼珠滴溜直转,似乎正打着什么主意。
不一会,她也走过来了,拉住我的手道:“小姑娘需要找工作么?我那里有大把好工作。活儿轻松,包吃住,你来不来。你是哪儿人呀?我们那边有许多你的老乡呢。大家都在外地一起工作有个照应呀。”
那女人的脸又黄又干,风吹乱了她的黄头发,也吹白了她的双眼,她的眼睛看不到黑色的眼珠,只有大片的白色,令人惊异。
我被她们纠缠,不能脱身,最后只要蹲下身子。死死地护住了我行李和琴盒。
“走开,你们走开,我不需要!”我害怕了,大叫起来。
那两个女人彼此看了一眼,仍旧不依不绕,我猛地拉起行李,向岗亭那边奔去。那里有穿制服的警察。
两个女人立即散开了。装着若无其事的路人,从广场上退回到不知哪个角落里。
我气喘吁吁,立在岗亭外。
中午了,广场里人稀落起来。我又渴又饿,却不敢离开一步。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等候妈妈出现,害怕她万一来了而看不到我。
有个女子的身影快速向出站口奔过去,然后又向四处张望。最后她喊起来了:“周壹壹!周壹壹!”
我不相信自己的双眼。那竟是妈妈。
她染了头发,穿着细长的,显出细细腰肢的风衣。跨着个褐色皮包。背影完全看不出那是妈妈。显然,她瘦了不少,也更苗条了。脸部分明化了妆,我没见到妈妈这么时髦。她的细长的双眉因为焦急而高高挑起。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她长吁一口气,静止下来,打量我。
“我让你在出站口等,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她埋怨道,似乎不太高兴。她用挑剔的目光注视我的头发,我的脸颊,我的穿着,还有我的倾背的琴盒和拿在一边的行李。
“你爷爷说过有个莫兰老师送你,她人呢?”妈妈问。
“她和一个男的开车走了”。我有些支持不住,一步步向妈妈靠近。终于向她跑过去,张开双臂拥抱她。
妈妈也抱住了我。
久违了的气息。
妈妈仔细地凝视我,仔细分辩这几个月来我的变化。
“你的脸怎么又黄又瘦,还有头发,一直没有打理过啊。不过你长高了,和妈妈一样高了。想不到你快成大人了。”
她有了喜色。刚刚的埋怨很快消散了。
我依偎在她的怀里,感到周围一切无比和谐安定,有一种家的温暖。刚刚的紧张与惊惶烟消云散。
“竟然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妈妈又开始愤愤不平。
“看来你爷爷也不靠谱呀,说过有个莫老师会把你领到我的身边,我却连她的人都没见到。壹壹,你一直和爷爷一起生活么?”
妈妈犀利的眼神让我迟疑了。我顿了一下,说:“我一直在爷爷家住。莫兰有点急事,我不想让她为我而耽搁,就请她先走了。”
妈妈怀疑地盯着我。
“真的吗?”
“是的。”我答道。
想到能和妈妈在一起,我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开了,不再为莫兰是韩帛的闺密而生气。
妈妈拉直了我的衣服,整理我的头发。
“我们去舅舅的家。你见到外婆要有礼貌。她脾气有点暴躁,你小孩子家不要在意。”妈妈说。
妈妈的一番告诫,让我有了一丝不安。
“我们暂时在舅舅家里。”妈妈解释说。
我的记忆里,外婆的印象很淡薄。更没舅舅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