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好像出现的妈妈的身影,还有一阵好闻的香气。
“妈妈!”我轻声呼唤,睁开双眼。
一张女人微笑的脸庞。她的金丝眼镜在纯白柔和的灯光之中闪出温润的光泽。
“莫兰老师!”
莫兰正剥开一块橙子放在床头边柜的托盘里。窗外是阳光明媚的上午,阳光洒在窗台上。白色帘子上也沾染了暖暖的光线。
“你已昏睡了一夜了,你们一家人都急死了。”
“爷爷和奶奶呢?”我向四周看,病房里静悄悄。
“他们在医生那里。”莫兰说。同时用手抚摸我的额头。
“医生说有内腔出血的情况,不严重,但要留院观察。有人报警了,那个行凶的人已被警察带走。你安心养伤。”
她的嗓音轻柔。
我多希望她是我妈。这样我就可以扑在她的怀里,向她诉说我所遭受的一切。可她不是。
我向后仰去。腹内一直很痛。我很感激莫兰一直没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石头那样静静发呆。
一会儿,奶奶来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奶奶。
“好孩子,好孩子。”奶奶抚摸我。
“你这次可吃了大苦头了,被那个坏小子打得内脏出血。你爷爷不会饶过她。爷爷已经去了派出所。一定要法办了他。”
奶奶不停地嘟噜。
“莫老师,真麻烦你,我和她爷爷老了,腿脚不灵便,一个上午都是你忙前忙后。”
我又一次向四周看。
“我爸呢?”
奶奶不吭声了。没有得到问答,我不由内心一沉。
哼,我的生死在爸爸那里已经无所谓了吗?
我用被子蒙住了头。
莫兰忙说:“我上午看见他来过了,一会儿他还会来。”说完她看了一眼奶奶。
奶奶忙应声道:“是呀,来过了,来过了。他公司里的人来电话,他就离开了一会儿。有事要他处理一下。”
奶奶这个人刻板如家里墙上的挂钟一样,从不说谎。一点点的假话足以让她面色为难,手足无措。
我从被子的缝隙里观察奶奶不自然的脸色,一下子明白了她们一齐对我说谎。也许是怕我伤心。
爸爸是真的不关心我的生死了。
还不如被那个家伙打死了好。我咬着牙,用被子抹干泪水。
上午,在医院做事的王浩然潜入病房。
“我真怕你死了。”王浩然一见面就悄声说。奶奶回家做饭了,病房里只有莫兰。她一直就呆在这里,教我乐理。
王浩然好不容易避开了她,在我的耳边低语。
“小护工年纪好小啊。”莫兰叹道。
“我是她同学!”王浩然说。
“为什么你不在学校呢?”
“我暂时休学了。姐姐你们先忙着,我去隔壁病房收拾去了。”王浩然发现有外人在,没办法和我说悄悄话了,只好离开。
莫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我:“看来他和你关系不错啊,长得真清秀,这个小男生怎么就辍学了?”
“他爸病了,没人照顾。”
莫兰摇头叹息。
“可惜了。”她轻轻说。我凝视莫兰老师柔和的面部轮廊,刹那间感觉她是很亲切,可以成为一个知已。
我想对莫兰老师说,王浩然是一个多好的男生啊。他是那么善良,帮助我那么多。他还救过我。
可是,莫兰不再提起这些了,她转尔拿起那本乐理书。
“好,我们继续说乐理知识吧。你的小提琴也要练习一下了。如果下午你能走动,我把自己那把小提琴给你拿过来,我们去住院楼的后面去练琴吧。那儿有一小片草坪,很幽静。我们既不打扰别人,别人也不影响到我们。”
莫兰老师对我这个学生如此用心,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那把小提琴是从意大利过来的啊。是我的宝贝。”莫兰不好意思地笑,继续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非常热爱拉琴,总希望得到一把最好的小提琴。可是我每天只能拉几千块钱一把的普通的琴。音色一点也不准。你那把琴比我做学生时代的琴好多了啊。我向我的父亲乞求。”
“我父亲说了大话,说我能考入音乐学院,他会买一把世界最好的琴给我。”
“我记着父亲的话,天天练琴,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是小提琴。那个时候我把一切心思都放在琴上了,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诺言。我发现我的父亲压跟就不信我能考入音乐学院。他以为我坚持不了多久。我为了自己,非常努力。后来我参加了考试,竟然考取了。我成了附中的学生,而不是高考时考入音乐学院。我提前三年进入了音乐学院的大门。”
“尽管父亲大喜过望,当我让他兑现诺言,他却面有难色。”
“那把琴值半套房子的价钱啊。父亲当然舍不得。可是他为了激励我更努力,最后咬咬牙,真的买了那把名贵的琴给我。”
“有时候,父母为了你成才,会许诺你任何要求。我的那把琴,就有我父亲的满满的爱。壹壹,你有什么愿望?如果你有一天实现了父母对你的期待,他们就会满足你的愿望。”
“那把琴,一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音色当然是最好的。下午我拿了来,让你见识一下!”
其实,我对莫兰老师的那把琴没有什么兴趣。我只记着她的话。
我的愿望?
我想让我妈妈回来,爸爸和妈妈以及我,三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
现在呢,妈妈离去了,爸爸也不在身边。他们都抛下我。
是否我实现了他们的期望,爸妈就会恢复到从前。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而那个女人,也会从我们家的人的视线里消逝?
中午四下无人,王浩然悄悄过来了。
他苦着脸看着我躺在病床上。
“都是因为我,你才砸了吴哥一砖头,结果他来找你报仇。我如果更壮实一点,打得过他,就不会让你受这个罪了。”
我坚定地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王浩然嘴唇颤抖说:“不是,是因为我太弱了,劲儿也没他大,结果被他打趴在地。再过两年我就会发育得更强壮,到时候就不怕别人欺负了。那时候,没有人能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我不高兴地撅起嘴。
“说了是我自找的。你当时就不该理我。让我被吴哥打死。”
王浩然愕然。他疑惑地挠着头。
“他不会把你脑子也打坏了吧。”王浩然用手碰了碰我的额头。我别过脸,有点想哭,却没有了眼泪。
“我只想死去,我想让我爸我妈心痛。他们离开我了,我恨他们,要让他们永远心痛下去。”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想说的心里话。我从来不对别人说到这些。
“以前,我不是没人管的孩子,现在呢,我好像碍了什么事了。我像个多余的人一样。爸爸又有了一个孩子了。没准那个女人要生产了。我太倒霉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嗓子有些沙哑。
王浩然默默地倾听我的诉说。他好似一个亲人,充满理解与同情。乌黑而纤细的眉微微拧在一起。
他不停安慰我,说出来的话又唐突又生硬,显然面对一个女生的哭诉不如如何是好。他试图举出几个更倒霉的人来安慰,想了想又找不出例证,最后聊到了自己。
“你还有爷爷和奶奶啊。”王浩然喃喃道。“而我,如果我爸走了,我就一个亲人也没了。”
当他说到他爸爸走了的时候,眼神空洞起来。他有些慌乱了。忙自我分辩道:“当然我爸好着呢。我不会一个人。”
我们沉默起来。
“好了,不聊这个了。”我最后说。
“马上又要期末考试了,为了不辜负文静和我的悉心辅导,你一定要去参加考试,而且考出好成绩。”
王浩然点点头。
护士站那边传来了一声喊叫,他又去忙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