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王浩然哭了好久。他那么伤心,也让我们内心悲戚不已。很久,王浩然才平静下来,抹干了泪水。
这时他竟不好意思。在两个女生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软弱,他安慰起我们来。
“没关系。我会查到。过几天我会去派出所去查一下我妈是谁,她在哪里。”“我爸生前从不说我妈的事情。”
“其实,没有她,我也活得好好的。”
“我们今晚不走了,就一直陪你吧。”文静道。她的眼睛含着泪花。抹干了又来。
这时候,楼下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呼喊:“文静,你在这里吗?”
“不好了,我妈来了!”文静大惊失色。刚刚因为哭过,她的脸蛋红扑扑,眼睛也红通通的。她捂着自己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下去吧。你妈一定见你离开这么久,着急了,就来寻你了。”王浩然忙说。他冷静了不少,刚刚的狂乱心情已过去了。
“别担心,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否则你们家长很担心啊。我一会儿也要关门休息了。”
“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殡仪馆,送我爸最后一程。”
他拉着文静,让她出门。而文静的妈妈已经噔噔上楼了。
“浩然,你和文静一起呀?”文静妈妈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可是脸上依然露出笑容。听文静说过,文静的妈妈是小学教师,曾经是王浩然的班主任。他们当然认识。
“许老师,文静是帮我补课的。”王浩然忙解释。可是当许老师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案台上供着的香炉,以及墙上挂的白花,大为惊异。
“你爸走了?”
王浩然点点头。
当许老师又看到我从门里站出来,露出了半个身子,一下子松了口气。
“几时走的?”许老师进了门,环顾四周,最后恭敬地立在简易的案台前,深深鞠了几躬。她面色凝重。手伸过来,半搂着自己的女儿。
“你们同学一场,是该过来看看。王浩然你要节哀啊。”
王浩然点着头。许老师又问了许多问题。王浩然简短地回应着。他此时又恢复到那种漠然之中。似乎精神漂浮在半空,徒留一具躯壳。
“时间不早了,你要休息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殡仪馆吧。那边几点开始呢?”
“明天九点。谢谢许老师。”
王浩然将文静的妈妈和文静一起送出门外。文静紧贴着妈妈一直走着,一动不动。直至走到拐角下楼,文静又转过头来。
王浩然摆摆手以做回应。
文静走了,只留我在这个所房子里,王浩然转过来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你也走吧。我一会儿要睡了。”他说。
就这么走掉,留下王浩然独自在家,我有些于心不忍。他曾帮过我,还为我挨过打。于是我索性坐在那里。
“你怎么还不走呀?”
“我想呆在这里陪你。”
“不用了,你快走。已经很晚了,再说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今天是没有心情复习功课。而且你还要练琴。”
“要不,我们一起去街上走走吧。我有家里的钥匙,家里又没人,你可以去我家。”
我想让王浩然离开这所阴森森的房间。
其实我也不想久久呆在这里。虽是晚上七点多钟,这儿却安静极了,几乎没什么人声,像是一座大坟墓一般。一想到房子里死过人,我就惊惧不已。听说刚死了的人,灵魂一直会在房间里徘徊。又一想到会冷不丁再次看见王浩然的爸爸,我就内心发冷,两腿哆嗦。
“你害怕么?”王浩然忽然问。
我幽幽地看着他。
“你不怕?”我反问道。
“不怕。”王浩然道。“我爸如果有魂魄,今晚一定会来找我,那太好了。我正想问他一些事。我巴不得他晚上向我托梦。”
“你回家吧。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就像从前那样。你一个女孩子承认一下胆子小没有事啊。我的男生,不该胆小。”
我被他说动了,站起来。
王浩然于是从楼道推出了那辆破自行车。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背后。从后面轻轻地抱着他的腰。而后,头贴在他的后背。他一句话也没说,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听见心脏有力地跳动。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好活动那挺直的背脊。脚下自行车的链条有规律地吱呀作响。
“你妈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我在他的身后茫茫地说。那一排排的树影向后退去,我望着头顶点点灯盏,像看着空中的星星一样,有点温暖,有点浪漫。
“我当年还小,记不清她真正长什么样。家里只有一张她与我爸的合照。可是我爸也没说那就是她。以前,我爸脾气暴躁,我害怕不敢问。后来他生病了,脾气好一点了。待我比以前好不知多少倍。我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但他从不提我妈。”
“仅在死的那一夜提起她。”
“她一定一直想念你。”我说。
“谁知道呢”。王浩然说。
“你呀,也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动情地说。
王浩然沉默了。